殷姝纳闷,这是怎的了,心下不安感却愈发浓郁。
直至靠近华疏院,嗅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她的不安感到达极点。
踏进华疏院,庭下虽是有打扫过,可血水已将地面石砖缝填满,殷姝不懂,得多少血才能将这偌大庭院地缝填满。
此时,一名小婢女急忙跑来,面上悲戚,大声喊:女公子,葛嬷嬷快不行了,你快去
殷姝只觉那瞬耳鸣眼花,手中提着的糕点盒不慎滑落吗,她却无知觉般,跌跌撞撞朝葛嬷嬷房间跑去。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似是许久又似片刻,她跪倒在葛嬷嬷榻前,手颤巍巍向她痛的紧紧皱起的眉头摸去。
她不敢相信,如此虚弱,一下子被抽去生气,躺着榻上无动静的人是昨天说要考自己功课的葛嬷嬷。
殷姝眼前一片模糊,脸上传来湿润的感觉,她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似是感觉到所等之人,葛嬷嬷挣扎着睁开眼,看向哭成泪人的殷姝,眼神温柔,安慰道:奴婢无事,女公子莫要伤心。
殷姝心下一痛,见葛嬷嬷想起身,连忙扶她起来。
葛嬷嬷看向面前这个小人,自己一生多舛,为生计也未能照顾自己孩子一二,原本只是想尽职便好,可看着殷姝夜半梦中惊醒,埋头小声哭泣,昏黄烛火,只她形单影只,她着实不忍心,便陪着殷姝,虽然不知道能陪她多久,一会儿也是好的。
她抬起毫无血色的手,跟平时一样摸殷姝鬓角,轻声道:女公子,奴婢此生无悔,能陪你这些日子,足矣,日后,多加珍重。
说着,她重重咳嗽起来,不甚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迹,问道:今日玩的可开心?
殷姝泪水已然止不住,泣然道:开心,我想同阿嬷一起去。
葛嬷嬷闻言笑起来,随即又问道:阿嬷说,要考你功课咳咳你告诉阿嬷,行大事者须得如何?
榻下的殷姝哽咽道:须得掩饰神色。
这便是了,旁人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便不敢轻易对你出手,万万记得。说完此话,葛嬷嬷似是用尽一身力气,大声喘息起来。
殷姝再也无法忍耐,紧紧抱住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下她。
葛嬷嬷也知自己时候无多,只是看向绣筐里的平安香囊,目光渐渐涣散,嘴上嘟囔着什么。
只最近的殷姝听见,阿康,娘好想你。
在殷姝的哭声与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抽泣中,葛嬷嬷缓缓闭上眼,结束她多舛的一生。
第17章 密道
殷府一角的内室中,殷姝呆若木偶般坐在榻下,双目涣散,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浑然不知唇已被咬出血来,身子却成保护状,似乎在保护榻上安眠的人。
屋外奴婢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来,女公子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守在榻旁,也不让他们进去收敛葛嬷嬷的尸骨。
他们更不敢上报家主与主母,怕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正是头疼如何是好,只见殷母带着刘嬷嬷朝这边走来,也顾不得多想,连忙跪下行礼:见过夫人。
人人皆怕慢一步便成那枪头鸟,吃上板子的责罚。
殷母并未叫他们起,直直朝着内室走去,刘嬷嬷则守在门外。
这某胆大的婢女抬起头看向刘嬷嬷,苦笑道他们是起还是不起啊。
随行的刘嬷嬷狠狠瞪他们一眼,瞥眼内室,低声骂道:还不赶紧出去,嘴巴闭紧点。
得此令,众人应是,赶紧退出华疏院,只留刘嬷嬷三人。
外面动静不算小,殷姝却没心思理会。
她不懂,为何会如此。
究竟谁下的令,葛嬷嬷乃自己傅母,府中公子小姐也多敬重她,即使犯到他们头上,也不敢惩治。
思来想去,唯有这殷府说一不二的两位大家长,殷父与殷母。
想到此,她抬眸向殷母看去,目光凌厉,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而殷母俯视着靠在长榻边的殷姝,她仿佛面上罩着一层冷霜,眼底死死压抑着恨意。
倒是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她看到自己女儿未言之意,也不想白担恨意,慢慢道:是你父亲。
印证内心所想,殷姝反倒笑起来,笑声愈发大起来,笑到眼角滑出清泪,才不死心问:为何?
殷母行至旁边的靠椅上坐下,不紧不慢地理理身上的裙裳与配饰,反问道:你不知晓吗?
见殷姝不言,她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葛嬷嬷,又将目光落在殷姝,那你枉费葛氏的一番教导?
殷姝下意识摇摇头,不是,她没有。
似是看不惯殷姝如此懦弱样,殷母直接点破:你父亲何人,江南世家之首的家主。
岂会因为一婢子的请求,便放你出去游玩一天。
殷姝还想挣扎:可她是我的傅母,宫中出来的嬷嬷。
殷母厉声道:那又如何,只是稍微尊贵些的婢子而已。
说到此,她又看了眼榻上的葛嬷嬷,眼中不忍一闪而过,你父亲一向信奉,成大事者须得无情。
为下好手中棋,世间一切皆可化为所用,即使是至亲之人。
说到此,她不知想起何事,眼中不忍全然化作冰冷,何况,她只是区区一个婢女,贱奴罢了。
殷母缓缓靠近殷姝,拿出丝帕,替她拭去泪珠。
你父亲如此做,一来除你软肋,二来警告你,你一生只能为他所控,万万不可生出别的心思。
殷姝一下打开她的手,明知自己是迁怒,可她还是忍不住质问,既然你知晓,为何不救下她?
殷母脸色未变,似在包容她幼童般的行为,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避开此问,回道:殷姝,她只是奴婢,而已。
随即接着道:已经两日,是时候让葛氏入土为安了。
丢下此话,她便不再多言,朝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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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家夫人出来,刘嬷嬷赶紧上来扶住她,却见她手腕一处红印,急忙道:怎的还劝出伤来了?
殷母摇头示意无事,轻声问:方才无人在吧?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警告过了,想必他们不敢乱说话。
殷母缓缓颔首,走吧。
刘嬷嬷却还有一问,只是这事非得掩人耳目吗?
殷母看向正堂方向,目光晦暗,你不懂,他这人最是自负,欲将所有东西拿捏在手,如是被他知晓阿姝为葛氏闹到如此田地,那葛氏怕是无法安然入土了。
说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刘嬷嬷,派人在郊外寻处好穴,将葛氏下葬吧。另外,每年都给她家中送些银钱,不叫人过得贫苦。
人死如灯灭,只求身后清静。
更何况,她对阿姝确是拳拳慈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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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正堂,葛氏在宫中任职多年,自是知晓殷父的打算,她却无心为自己求得苟活,只道:
奴婢自是该赴死以全女公子之义,只是,奴婢还有一求。
她一向不苟言笑,如此生死之际,倒是笑起来,眼中满是压抑许久的慈爱,奴婢想为女公子求一日自由。
殷父闻此言自是大怒,区区奴婢竟敢提要求。
自己却看出这确实是葛氏最后所愿,于是便先出言准了。
殷父纵使再恼怒,也不敢在旁人面前驳她面子,甩袖而走。
自己也不惧,只是在带着刘嬷嬷将要踏出正堂时,身后传来葛氏的声音,夫人,阿姝她真的很令人心疼,自小无寻常孩童的玩乐,她最喜吃甜糕,却因家主所言女子须得身材纤细,便再也没碰过。
她其实不喜欢读女戒,不喜三从四德,奴婢能看出她心中最是向往自由,却从未看过府外风景。
她夜夜都会梦魇,梦中还会喊着父亲母亲。
许是怕她不耐,她不敢再说多,只添上一句,望夫人多加看顾她,莫要让她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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