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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出了隐约的哽咽声,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水珠滴答声。
雪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容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她擡头看了一眼祝扬,恰好看见祝扬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缩在角落里的镜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自己的佩刀上。
她转而?看向t?眼眶泛红的镜神,问道:“为?什麽要哭呢?”
雪龙顿了顿,道:“她不想见你,你也不敢见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你在为?那段和她有关的记忆哭,那真是大可不必了。”
镜神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雪龙却知道他在听她讲话。她想了想,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问道:“......关于她离开你之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
月银沙第一次见到?镜神,是在十?年之前。那个时候她尚未及笄,还没有名?字,杀手楼里的人就?依照排行喊她小九。
她是被父母遗弃的。那几年晋蜀刚刚休战,百废待兴,有些生活在江边的年轻夫妇养不起?孩子,便将幼子放入竹篮中顺流而?下,孩子的死活便全凭上天造化。
月银沙是幸运的,竹篮在浅滩边意外搁浅,她被杀手楼的楼主捡了回去,作为?楼里最小的成员,一直长?到?快要及笄的年纪。
杀手楼里的生活是极其残酷的,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人在任务里彻底消失,再?也回不来。
于是,幼小的女孩儿还没体会过什麽叫温情,就?先一步领会到?了什麽叫炎凉。她是个杀手,每每任务完成,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溅在自己脸侧,她才能从皮肤的触感上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杀手楼坐落在蜀中连绵的群山里,登时最顶层时,可以从窗台看见远处的点春江。”
那个滂沱大雨的晚上,雪龙和月银沙相对而?坐。月银沙脸上挂着恬淡美丽的微笑,看向窗外的眼睛却仿佛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的时候,我远远望着那条江水,心里也会想——若是当时我死在了那只竹篮里,这会不会是我更好的结局?”
于是,在孤独、潮湿又阴暗的杀手楼里,像是掠过一丝无迹可寻的幽暗晚风,小九慢慢出落成了少女的模样。
她开始学舞、梳妆,扮成楚楚可怜的模样,学着将自己的一颦一笑控制在最勾人的弧度,将冰冷的刀刃包裹进甜蜜的糖衣,在猎物?为?她神魂颠倒时,将其一击毙命。
月银沙以为?自己会这麽在杀手楼里度过一辈子,直到?某一日接到?了一份任务,她的下一个目标是郎川县令。
小九自幼在杀手楼长?大,从未失手过一次,即便是再?危难的场景,她都总能全身而?退。然而?这一回,她在点春江边找到?县令时,却意外失了手。
这郎川县令看起?来像是个文弱的书生,没想到?是个会些功夫傍身的。月银沙一击不中,反倒被他绊住了手脚,受了重伤。
眼看这次任务要失败,月银沙咬咬牙,反手扯过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却被县令一把抓住了手腕。
月银沙被他桎梏着,以为?他要亲自对自己动?手。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备,却没想到?头顶上的刀剑迟迟没能落下。
她擡头怒视着他:“怎麽?不愿意让我死个痛快?”
县令却盯着她手腕上杀手楼的烙印,神情古怪地看了半天,道:“你非要死麽?”
这是杀手楼的规矩,哪怕她侥幸逃了回去,杀手楼也是断然容不下她了。月银沙对此嗤之以鼻,道:“你怎麽这麽多废话?”
之后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再?醒过来时候,自己已经不在那座终年潮湿昏暗的小楼里了,而?是在一座风景幽静的园子里。
恰逢县令推门进来,见月银沙下榻匆匆要走,连忙拦她:“女郎,你要上哪儿去?”
月银沙也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去,只是本能地觉得要走。县令拿她没有办法,便道:“那我给你抄一副药方,女郎拿上药方再?走吧。”
那张薄薄的纸递到?月银沙手中,她低头看了半天,不说话。
县令问:“怎麽了?”
月银沙没说话,少有地感受到?了一丝窘迫,捏着纸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她不识字。
所?以这药方上的写的是什麽,她一概看不明?。
县令却好像看懂了她默不作声的尴尬,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道:“你现在就?算是想要回楼里,恐怕也很难回去罢?所?以,你要不要留在我这里,跟我读书习字?”
月银沙擡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县令说得对,杀手楼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在这城中举目无亲,该往哪里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