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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君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怔怔的,良久才用几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有的时候,你真?的很像那个人。若是今后你能成?为天下之主,恐怕这天底下......真?的要?换一番模样了。”
“若是像我?父三分,便已经是我?的荣幸。”祝扬平静地说。
蜀君却用气音笑了一下。他声音逐渐低下去?,像是喃喃自语道:“只可惜啊......祝扬,这天下,注定是......轮不到你坐啦。”
他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最后完全隐没于窗外的飒飒风声里,听不到了。
窗外响起一声炸雷,就落在春秋代序楼后的山林间,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潮湿的水汽传过来,与屋子浓郁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蜀君的眼皮半阖着?,瘦削的身躯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已经不动了。
祝扬离得近了些,发现国君竟然还没完全断气。瞳孔还能微弱地收缩,喉咙里也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还剩下一口气。
祝扬站起身来,淡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然后,他缓缓伸手,摸向自己腰侧的佩刀。
“再见?了。”他低声说。
刀光一闪之后,蜀君的瞳孔彻底涣散开来,一直到浑身冰冷、四肢僵直,都?没能阖上眼睛。
祝扬将沾了血的佩刀收回去?,头也不回地朝着?春秋代序门?外走去?。
夜逃(一)
雪龙从金墉城的大门里走出来时, 大约是暮色时?分。天色阴沉得骇人,浓云里不时?透露出闪电的白光。雪龙远远朝着桥对岸望去,桥头停了一辆马车, 并不是他们从府中出来时所乘的那一辆。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慎绥跟上来, 看见雪龙正重新戴上幂笠。白纱垂落下来, 遮住了她整张脸, 看不清少女脸上的表情。
雪龙半垂着头, 不发一言。
周慎绥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忽然面朝着她行, 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雪龙看过来:“怎麽了?”
周慎绥说:“公?主就这麽在?金墉城里被人掉了包, 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没有保护好公?主,是小人之过。”
雪龙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带走阿姐的人还特意找了个和阿姐身形容貌都有所相?似的女孩儿,穿上阿姐的衣裳,代替阿姐关在?牢狱里。
金墉城光线昏暗, 越往上层走, 关押的囚犯也就越少,如?此偷天换日, 若是寻常不明真相?的狱卒路过,根本想不到牢房里的人被换过。
从那代替阿姐的少女口中, 雪龙得知, 赵矜如?被人带走, 也不过是最近几日发生的事。究竟是什麽人带走了阿姐?
最近青河城乃至整个蜀中都不大太平, 国君病危、涝灾不断、疫病、叛乱......偏偏是这个时?候,赵矜如?从金墉城失蹤了。
如?此种种, 这真的是巧合麽?
更关键的是,关于阿姐的下落, 好不容易从月银沙身上得来的线索,就这麽断了。
雪龙心事重重,然而眼下却毫无办法。她有点挫败地站在?原地,对周慎绥行了个礼:“今日之事,多谢小周大人替我们打点了。”
周慎绥说:“王妃客气了。”
告别了周慎绥,雪龙独自一人穿行过那座连接着金墉城和外界的桥,走到马车前。马车是个生面孔,年?纪与老杨差不多大,见雪龙走近,忙不叠跳下驾驶座,替她掀起?车帘。
雪龙道:“从前没在?府上见过你?”
车夫微微垂首,说道:“小人在?府上当?差很久了,只是这两?年?一直替世子爷在?整个大蜀四处打点事务,大多时?候不在?青河城,叫王妃见笑了。”
他语气寻常,雪龙却敏锐地听?出了点什麽,準备上车的动作一顿,重複道:“打点事务?什麽事务?”
车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了她一句:“王妃知晓世子爷的真实身份麽?”
见雪龙颔首,车夫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小人也没什麽好瞒着王妃了——除了小人,整个蜀中的要塞城池、枢纽要塞都有世子爷的眼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收网之时?,能够联动起?来,尽数为殿下所用。”
幂笠的面纱之下,雪龙轻轻眨了一下眼。这些暗地里的谋划,祝扬从未告诉过她,不过此刻从车夫的口中听?说,她甚至并没有感到很惊讶。
车夫听?见面前戴着幂笠的少女笑了一声,语气随意地说:“那这麽看来,是收网的时?候快要到了啊。”
车夫一愣,正斟酌着该怎麽回複她,就听?见雪龙继续说:“我还有一事想问。”
“王妃请说。”
雪龙一只手撩起?车帘,探身坐进了车厢里,帘子放下来,漆黑的黑暗瞬间包围了她。车厢里少了寻常缭绕在?鼻尖的荼蘼花香,不知熏的是什麽品类的香,带着股潮湿的清苦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