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模糊,但她听到了兵器的碰撞声。
原本栖藏在房梁上的暗卫对过暗号,而后几人迅速化作几道黑影从窗口闪了出去。
留在宅邸里的人数众多,盲目思考是无用功,审讯反而是最方便的手段。
安阳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有剑光在屋檐边闪烁。
下面有惊呼声,宁静的夜晚被喧嚣打破。
殿下,小心!
出声的是个贵族子弟。
安阳:
说了不如不说,你是不是还提醒了别人。
从宅邸歪赶来的褚卫脸色惨白,身上已经有不少战斗痕迹,衣冠相较于平时已经非常不齐整,破损四处可见。
他看到有杀手不顾一切突出暗卫的重围,朝着安阳冲去。
反而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少女面色平静,看着几乎杀红了眼的人从上方落下,浑身鲜血,目眦欲裂地将剑刺向自己。
典型的回光返照。
上方的暗卫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飞镖投掷而出,将他的手几乎刺烂了一半。
手一松,剑就半空失力,坠落而下。
没过多久,几名刺杀者,无论死活都被集中到了院中干净平坦的场地。
不少贵女都关闭了门窗,留在屋内,以免被血腥冲撞。
殿下,您没事吧?
褚卫匆匆追上来,看着安阳步伐平稳无恙,眼中的惊惶才消散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大松了口气。
你喘口气。
安阳用扇子遮住半边脸,无奈地看着褚卫。
他其实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他身上还有些血痕。
奴没事。
安阳看了眼旁边被捆住的人。
还活着的已经被卸了下巴,口中的封喉毒被取出来,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应该不认识本宫。安阳思及刚刚看到的眼神。
褚卫:殿下是被牵连了,此事交予奴,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行礼,今夜的意外让他阴鸷的脾性有些外露,像是温润的表皮被掀开了一个边,站在旁边都仿佛会被刺到。
白天回宫又要听父皇唠叨。
安阳叹了口气,回过身往楼上走。
她是个不到深夜睡不着的人,唯独今夜陪着她一起不眠的人格外多。
灯还亮着,门被敲响。
殿下可还未睡?奴准备了些甜水,可缓和些口味。
褚卫向来介意在安阳面前展露他尖利的太监嗓,常是压低了声音,此刻在深夜,压得便更厉害。
因为有些青涩,还过于熟悉,一下就听得出来。
安阳听到这贴心的声音本是心情好,甜水本来她也喜欢。
两件快乐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本来应该是双倍的快乐才对。
可现在这么晚了,又要重新漱口
进。
她出声的时候难免带了些怨念。
褚卫一愣,悄悄推开门,见屋内的少女此时已经换上了柔软的外袍,内里单薄,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形。
奶冻?安阳看着他端着放到桌前,将瓷碗摆出,洒上淋浆。
这么说也不错。
别人这样说,他肯定要牙尖嘴利地嫌一番就是,安阳这样说褚卫只会笑着说不错。
这杏仁豆腐,加的糖霜少,主要还是取去了腥的甜奶味,奴借了厨房做的,您尝尝如何?
他眼眸温和,脸上带着几分殷切,将帕子裹着触碰过的勺子放到碟边。
安阳顺势拿起勺子,轻轻地舀了一勺。
她看着褚卫一身依然洗漱后换好的衣饰,身上还带着几分熏香掩过的清淡潮气,或许是准备不全,他脸上难得没怎么涂脂抹粉。
褚卫很显然身体力行展示了何为悦己者容。
灯光之下,他眼下的青黑也不甚明显。
我喜欢你的手艺。
是奴的荣幸。等褚卫习惯性地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发现灯下的公主殿下这次没有习惯自称为本宫。
他轻声:殿下?
眼眸含些晦涩。
今日不是你的过错,你不用太自责,这一路上你的用心我都有看到,辛苦你了。
褚卫嘴巴张了张又合上,而后俯下了身。
是奴的过错,即便起因不缘于奴,但在最危险的时刻奴没有尽到保护在您身边的责任,便是天大的罪过。
他其实很擅长于推卸责任。
谁不会犯错呢。
属下失利,同僚阴谋,上级命令不合理,乃至于天时地利,要多少有多少。
但唯独在安阳公主面前,他做不到展现这些已然成为了他一部分的卑劣。
无碍,不如说我其实希望你犯点错,这样日后我有机会将你讨要到身边伺候的时候,也说得上更名正言顺。
曾经,褚卫虽尊敬于她,却未曾想过到她身边。
傻子也知道权衡利弊。
皇帝身边和一个非皇太女的公主身边,还需要选吗?他那般精明,怎会允许自己在手持重权的时候,以百亏无一利的形式旁落?
今非昔比。
情爱会腐蚀人心。
安阳公主绝不能当上女帝,而皇帝为了绵延子嗣不可能让一个太监有可乘之机。
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上了殿下的床榻?光是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要痛苦得几近破碎。
更何况生育之苦。
他见过死于生产的妃嫔数不胜数,端出的血水,长达大半天撕心裂肺的叫唤,最后归于死寂的诡异房间。
那些人哪里会去心疼他的殿下?
奴为殿下所做的一切,皆为自愿。
此话不是谗言,也绝非献媚。
是那被冠以无数凶名的褚公公,那一片狭窄、经历过无数算计的真诚的心。
点心我很喜欢。
他贴心到为安阳准备了一小壶温热的杏仁奶解渴,晚间喝茶她容易醒神。
在宫外,第二天可容不得安阳想赖床。
等安阳用完,小腹有几分充实感。
奴伺候殿下洗漱。
这房间是褚卫布置的,他自然了解里面的一点一滴,很快就拿出漱口工具,伺候着有些恹恹的少女。
仅仅是短暂地换了个自称,在房间内二人的距离仿佛都缩短了一截。
褚卫甚至生出了错觉,假若他未来到安阳的公主府上,大概正是如此?
夜已深,他熄了熏香,将木窗打开几指卡住,而后将安阳身上的毛毯又往里压了几分。
父皇都没这般待遇。
安阳从毯上露出半张脸,弯着眼调侃道。
她或许是真的有些困了,声音含糊,不如往日清泠。
陛下身边多得是守夜宫女和女官,哪里轮得到奴。
褚卫失笑,声音极轻,像是午夜私语。
晚安,殿下。
安。
语毕,纤瘦的少年提着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安阳才闭上了眼。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算了,应该不重要吧。
实际上。
被她忘掉的是一只躲藏在房间角落,看到褚卫就一声不吭,装作木桩子的白鸭。
它很安静,不代表褚公公没有眼睛。
他眼疾手快就压住它的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餐具一起拎着走出了门。
他是不可能允许这只食材和殿下共处一室,度过一整个夜晚的。
一夜无梦。
安阳感觉正处于深度睡眠的自己被一个声音反复折磨,直到她痛苦地睁开眼,感受清晨阳光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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