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津没想过自己还有能睁开双眼的一天。
更想不到,景瑜还愿在他身旁陪着他。
殿外是连绵不绝的荒野,殿内却精致奢华。青年坐在不远处,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件在战斗里磨损了的斗篷。
他此番来得匆忙,这么低品阶的斗篷只带了一件,蛮荒里显然没有兜售斗篷的地方,以后要想隐藏身份该穿什么啊。青年轻轻叹气,眉宇之间却平静得温柔。
陆北津从冰寒的池水中坐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景瑜,手指几度探出,却迟疑地收回了。
这是真实的,亦或是他的幻想?
青年抬眸一扫,便让人心动。
景瑜不知道他都醒了,还在发什么呆,淡声问:这里是蛮荒,要你身体的人把我们带了过来。我在他的传送中动了手脚,然后抢了个住处他顿了顿,虽然这宫殿豪华得有些过分了,但是那些人只看见他便跑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但里面能够疗伤,他还是带陆北津住了进来。
景瑜将此事也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要抢你身体的人是谁?
毫不留情的问询,将陆北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苦笑着想,景瑜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解风情。转念便知,都是因为景瑜对他的喜欢,已经被他亲手败坏揉碎了吧。
之前一心只想着偿还景瑜一条命,却没料到,剖去了所有痛苦与羞愧以后,他会对景瑜的态度如此不甘。
他不甘被如此冷待,却不敢说出口,生怕失去了景瑜最后一丝温和。他作出如同往常的气势,声音却不由得软了些:我也没有探明他的真身,只知道是一个蛮荒之中的古魔。我之前没有料到,古魔的手能伸到魔界他自嘲道:若是我能聪明些,早些猜出你的身份,便可以在清幽谷还了你这一条性命,不必再将你牵扯进来了。
打住,我不想知道你多后悔。景瑜淡声道。
青年摊开了斗篷,垂着眸子,只是挺直了脊背随意坐着,便仿佛与陆北津隔了一个世界。
他想起清幽谷中,刚刚见面时,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年,便是如此不因人热。
自从景瑜揭露作为神君的身份开始,现实与想象的鸿沟,便被陆北津所察觉。
他知道,自己所自以为的很多事情,都因景瑜便是喻景神君一事,而彻底崩塌了。
他一直以为,景瑜爱他,虽然没表现出来,却在他离开后想念他,甚至不惜找到已经模糊了记忆的他,想要和他再续前缘
太自我陶醉了,就像一场美梦。而到了这一刻,梦该醒了。
以景瑜的身份,若是想念他,何必那么麻烦。以清幽谷对他的宠爱,将自己抓去便是了。更何况景瑜的性格,与当初在清幽谷时并不相同,倒像是刻意戴上了一层面具。
陆北津抬眸,对上景瑜投来的视线。那眸光中写满了疑惑,仿佛即便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他还是如此纯净的一张白纸,不染情.爱地抽身而去,只留他一个人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挣扎。
景瑜恨他吗?
恐怕答案是不恨。
他只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罢了。清幽谷的神君,天道的宠儿,又有什么理由为自己驻足陆北津深深阖眸,将那句你当初是为了我而来的上玄仙宗吗狠狠咽了回去。
他不敢。
怕问出口了,便是将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亲手掐灭。
喻景神君。
景瑜刚想开口,便听见陆北津嘶哑的声音。
男人面色惨白,好像与自己说几句话,都让他极度痛苦一般。
装什么相呐。景瑜不言语,迷惑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吗?每一个字都是把自己曾经构想的爱情踩在脚下,陆北津艰难地开口,想要获得景瑜的认可,却更怕答案自己无法承受,在清幽谷,你救过我
他看见青年怔了一下,仿佛从没想过陆北津会问出这个问题。
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陆北津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拼命忽略景瑜否认的可能。
可景瑜只是抿了抿唇,觉得好笑似的:但凡我记得你,当初也不会被你拿捏得那么难过啊,更不会带你进清幽谷。我活得比你想象的要久,很多事都记不住
情劫之前,他连清幽谷中的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呢。苦了他们从前一直供养他这只白眼狼了。
景瑜抬眸,却见陆北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痛苦地捂着胸口,口中渗出汩汩污血。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淡声道:我刚用玉冕为你续了命,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别太激动。
可男人眸中已经涌上了疯狂的血色,身体僵硬得宛如在冲破什么桎梏,拼命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景瑜走来。
景瑜起了身,皱眉道:回去,你此时起身,伤口会崩裂。
可陆北津不在乎这个,他什么都想不到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一句话。
似是命令,又像是哀求,他声音颤抖道:你不能忘了我,我一口血从喉口涌出,淅淅沥沥地顺着唇滑下,淹没了他未竟的话语。
他口不能言,便带着一身的伤,宛如濒死的野兽一般,一步步靠近景瑜。
景瑜轻啧一声,厉声道:陆北津,给我跪下。
男人的膝盖应声弯曲,重重砸在地面之上。他浑身一震,唇角流着血迹,难以置信地看着景瑜。
景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像曾经无数次,陆北津俯视着他一样。
青年冷声问:怎么,只准你对我用炉鼎印,不许我用玉冕控制你么?他想了想,轻笑了一声:当初你只是给了我修为,便要用炉鼎印将我当做奴隶驱策。如今我救了你的命,却只是对你下点不痛不痒的命令
景瑜学着陆北津从前的语气,讽刺道:如此还算便宜了你。陆北津,你该心怀感恩,对我言听计从吧。
第55章 重陈(五)
男人眸中罕见地出现了无措, 就好似景瑜方才说的话恶毒得过分,将他的信念尽数瓦解了一般。
他提着的一口气断掉,伤口尽数渗出血来。景瑜当机立断, 动用玉冕中的神力, 像是缝补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将陆北津体内的累累伤痕修补起来。
若只是自己刺的那一刀,倒还没这么麻烦。景瑜淡声道:你的仇家十分不好相与,每一道灵气都是冲着将你的身体与魂魄一同绞碎而来。太奇怪了。
筋骨被绞碎与被修补的痛苦, 非常人所能承受。但陆北津只是面色发白, 眸色空茫,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看来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景瑜讽道: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仇家在,你还能荒废时日去仙门找我北津魔君, 你最好是有旁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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