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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年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死寂中回蕩。

是维利多主教的声音。

那个头发花白、喜欢骗他站在愤怒的小马后面、诓人被踹的老混蛋,怎麽会在这时候说话,他不是已经消失在虚无中了吗?

兰索慢慢睁开眼,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向四周。

没有人。

IX的阴影里不会有人。

湍急的河流中,一个个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替身使者在地上蠕动、爬行,丧失了意志、与本体断开连接的它们找不到方向,只能痛苦地忍耐,等待IX将它们彻底分解。

就这样消失在IX的阴影中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他就永远不必再为过去的莽撞感到愧疚,不必在午夜梦回时候对着早已不存在的家人的脸哭泣,不必时刻惧怕虚无的影子追上他,发生如过去一般的惨剧。

为什麽只有他活下来了呢?

为什麽他会被维利多主教从战场废墟中捡回来呢?

为什麽年少无知的他会想要走出那颗星球呢?

只要他不离开,不好奇,不推开那扇门,IX就永远不会入侵他的美梦。

真少见,在IX里还能感到愤怒,我一定是疯了。

兰索苦涩地自嘲,他再度闭上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

力道很轻很轻,对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开始的提醒没能被兰索注意到,但它坚持不懈,终于,兰索再度从迟滞中睁开眼。

一个矮小的替身使者趴在雨水中,四肢和腰腹都在水中融化,它脸上裂开一道缝隙,用力咬住兰索的衣角,试图唤起他的注意。

没有手脚,你是怎麽过来……的。

兰索瞥了对方一眼,突然怔住了,整个人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痛苦但清醒。

替身使者身后,蜿蜒着一条起伏不一、相当不平坦的痕迹,一开始兰索以为那是水中坡度参差的‘河床’,但很快,他发现不是——那是一条由无数替身使者堆叠而成的‘堤坝’。

它们没有意识,无法独自穿过涌流不息的河水,只能踩着彼此的身体,从很远的地方向前爬动,一个个搭起来,直至有最后一个幸运儿淌过河流,来到位于中央的兰索身边。

那些参差不齐的、隆于河面的‘土块’,不过是无数替身使者们的尸体残渣。

兰索的胸膛不断起伏,颈部青筋若隐若现,他颤抖着手掌,将那只即将消失殆尽的替身使者从水中捞起来。

它疲惫地吐出兰索的衣角,脸上咧开的细缝向上勾起,露出一个非常滑稽的、拙劣的笑容。

就像小时候,部落里的家人们会为了哄一个小崽子开心,在脸上戴抽象的面具,认真陪他玩过家家游戏一样。

“兰索……别放弃。”

细缝微动,它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然后,它唰地一声化为一滩浊水,从兰索的指缝间漏走,滴滴答答掉进河水中。

兰索曲动了几下手指,没能抓住一丝一毫,他双手撑着膝盖,低垂着头,一滴滴雨水从他脸上淌下去。

啪嗒,啪嗒。

他肩膀不断耸动,手指紧攥成拳,几秒后,他猛地擡起脸,看向地平线上亘古不变的黑洞。

“IX!!!”

虚无吞没了他的怒吼,吞没了他短暂迸发的色彩。

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汹涌的愤怒填充所剩无几的躯壳,残缺的身体无法支撑他走出更远的距离,他跌在水里,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爬起。

手掌、小臂、下巴、大腿……兰索看着自己逐渐消失,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擡头,用无法视物的眼睛看向黑洞所在的方向。

直到最后,他如所有替身使者一般,沉没在阴影中。

河流湍急,雨水淅沥,地平线的黑洞永恒地伫立于此,迎接下一位迷途者的到来。

——

梦境混乱,没有逻辑,死去的人能够生还,活着的人饱尝死亡之苦,循环往複。

兰索飘蕩在一条灰色的长河中,河水流淌的声音很静,静得仿佛不在此世间,很快,一道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两侧河岸响起。

“他还要睡多久。”熟悉的音色道。

没人回他,但过了一会,他像是得到了回应,自顾自道:“最后一个系统时,如果他还不醒,我就要离开。”

离开。

兰索脑子里的苏醒程序突然触发了关键词,他身体很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有什麽沉重的东西压在脸上,很快,那重量一轻,他睁开眼。

视野中,无数没有脸的替身使者头挨着头,亲亲热热地在他头顶环了一圈,见他睁开眼,一个个敲锣打鼓互相拥抱,因为激动,周身缭绕的灰雾都膨胀了一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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