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错。
寻月棠也饮了一口,拿过针线笸箩接着做活,突然低头笑了,今日我还问阿双,为何席上反上了质量稍次的六安瓜片?阿双说因为庐山云雾是你喜欢的,林大哥许会又要吃味,懒得招惹他。
谢沣也笑,子修是这样的,从小就这样。他看了看寻月棠手里针线,问:在做什么?
一副抹额。
唔,谢沣答应了一声。
见他无甚反应,寻月棠便抬头问:怎不问问是与何人准备的抹额?
她这副已有了形状,一看便能看出来是给男子做的,三哥这反应就太平淡了些。
总归......不就是给自己准备的,谢沣并未细看,又拿过蜂蜜水来饮,天寒了是要将抹额束起来,若是想做卧兔儿,我便去给你寻皮毛。
真是的......
寻月棠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举起来给谢沣看:这是男子样式,祥云纹嵌银抹额。
谢沣方才觉得好奇,只是因为鲜少见寻月棠做女红,知道是做什么就足够了,未曾想要深究到底是送给何人。
现在听人这样说,才抬起头问:是送与何人的?
寻月棠哭笑不得,心说三哥当真是呆,起了性子,便说气话:是做给狼牙的,我们狼牙也是男孩子。
谢沣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抹额长度,皱眉道:若如此,这抹额似乎是大了些。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寻月棠笑出了声,也亏你真信,我这是做给你的。
其实谢沣已大概猜到了,故意这样说还是想听寻月棠亲□□代是给你做的,他也笑,如何想到做这个了?
不是你说的么?天寒了便要束这个。我曾在店里见其他男子束,颇是俊俏,觉得三哥佩戴该会更好看。
寻月棠没有将自己的用意全部说出,觉得好看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她发现谢沣额头有道疤,不是特别长,但能看出当时伤口很深。
当然,她也不是嫌弃这道疤,只是觉得......嗐,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想法,反正就是想做,于是便就做了,送出与不送出其实还没想好,没想到这么巧就被撞上了。
她抬头笑笑,你今日也来得巧,很快就做好了。
谢沣略略探身过去,见果真已经在收绲边,便问:已做了好些天了吗?
是,从夜市回来没几天后,在隔壁刘嫂子那里瞧见一块称心的料子,而后便着手做了,今日里银匠恰好送了装饰来,就打个夜作收收尾。
她拿了把花剪剪断线头,又仔细检查了下,觉得妥了才给谢沣递过去。
谢沣正要伸手,她又转手将抹额收回,三哥,我来给你束,刚好瞧瞧长短。
谢沣点头应了。
寻月棠过去,立在谢沣身侧,束上后又前后左右瞧看一番,长短正合适,说着话又坐回去,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三哥,方才与你系抹额时,瞧见你额心有条疤,可是小时候顽皮留下的?小时见你,十几岁的年纪已稳重非常,倒不像能做这事儿的。
不是顽皮所得,谢沣淡笑着摩挲抹额,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战场上?寻月棠大吃一惊,战场之上不该都是四肢受伤?怎么还能落在额上?可是流箭擦伤?
若是在战场上被人招呼了面门,那能活下来,当真是奇迹了。
也不是为流箭所伤,谢沣摇头,语气平缓,当时,我与北狄卡锤部的大皇子对战,其人巨力、又凶狠恋战,我若与他久战,怕会不敌,便刻意露出破绽引他入局,他持弯刀劈向我的面门时,我的狼头枪已经穿透了他心口,那战得胜。
谢沣那个活罗刹的名头,便来自此役卡锤大皇子是卡锤首领最得意的儿子,谢沣竟然以命做局诱杀,这样不怕死的人,于敌人看来最是可怖。
他话说的轻巧,寻月棠却已顺着他的话联想到了当时风沙与血肉交缠一处的战场,而后又想到谢沣在原书中的结局,尸身被挂到城门上,血迹蜿蜒尺余。
一瘪嘴,眼泪哗就掉了下来。
怎又哭了,谢沣无奈,下榻,站到她面前,掏出帕子来一点一点给寻月棠擦泪,莫哭了,我不疼的。
寻月棠哭到踢腿,怎么可能不疼?血肉之躯如何不疼?
莫说是凡人肉躯,她先前做盘子的时候,仍最是怕疼,丁点磕碰损了本体,就要嗷嗷叫喊半天。
天地万物均也有灵,各有各的疼法,你可以说不怕疼,但怎么可能不疼?
好好好,我是疼的,是疼的。
谢沣不会哄人,就只会顺着她的话说。
就是啊......寻月棠哭得更凶,分明就是会疼的。
但是都已然过去了,早也不会疼了,谢沣折了折帕子,我不会哄人,真的莫哭了。
此前在登州,他还曾纳罕:小时候还蛮有小性子的一人,如今怎这样妥帖懂事了?
现在见人又在自己面前变得娇蛮起来,他内心里是非常欣喜的,欣喜自己能够在人后拥有她的这些小脾气,这些因为信任而现形的小脾气。
但是,他可能还不够游刃有余,仍无多少经验应对她开闸泄洪一样的眼泪。
如今也只能拿着帕子在人面前擦泪,擦也擦不败。
总得哭了有一会儿,寻月棠自己整理好了心情,才止住了眼泪,睁眼见到谢沣不算好看的脸色,三哥,我这样会哭,你可会烦?
若是他说烦,也没什么办法,她就是这样的,旁人心伤一下就能打过去的官司,她非得要酣畅淋漓流上半斤泪才行。
泥胎里带来的毛病,没治。
怎会烦呢?谢沣听她这样问,语气都放缓了许多,轻轻叹气,绝不会烦的。
寻月棠哼哼了两声没说话,但心里却是非常非常满意,二人又在一处叙了会话,见时间不早,谢沣便起身告辞。
三哥,寻月棠送他到门口,明日来店里用朝食吧,冬至日了,吃饺子。
谢沣站在门外点头,又嘱咐:回去吧,我待你闩好门就走了。
好,寻月棠在门内挥手,阖上二扇大门后轻轻闩严了,在内里扬声道:我也回了,三哥你快些去罢。
好,谢沣也在外头扬声应。
这木门已用了有些年岁,门缝阔了许多,谢沣便凑进门缝,想看看寻月棠回去了没有,可这一瞧,就借着月光与也扒门缝的寻月棠对上了眼。
二人一下子又是喜悦又是尴尬。
愣了几息后,寻月棠抱赧转身,我这次是真的回了。
谢沣仍扒着门缝,见人关了房门方才离去。
翌日清晨,寻月棠与阿双日始时便起了身,不几久,陈婶子和柳明宗也到了店,饺子是今日特供,需得备下好些,便得提早准备。
冬日的凉州肃冷更甚关内许多,泼水成冰、呵气成雾,早起实在不是什么好活计。
寻月棠和阿双早已开始日日烧热水洗漱,进了厨房还又多点了几个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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