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儿个情况实在特殊。
卖糖葫芦的店家今儿生意好, 最后一点材料做成的糖葫芦不一会儿就卖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串去核的圆山楂糖葫芦和糖壳包好的草莓串。
一道阴影顺着灯光撒了下来,遮住了大半的操作台,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对方背着一名醉懵懵的青年。
口罩后男人的声音沉而闷, 你好,这两串都装袋包好给我吧。
嘿,正好。
这下可以早点关店回家了。
店家心里高兴,又觉得面前的男人眉目俊朗很是眼熟,似乎是在哪里看到过,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可惜这突然一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份熟悉感从哪里来, 只能瞥了眼对方背上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玉一般白的发亮手腕的青年。
裴枭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拉开店家的视线,听到店家笑盈盈地问他:小男友喝醉了啊?
裴枭白微怔,低低嗯了声, 趴在他背上的姜予却突然猛地直起了腰。
哪、哪里?
姜予口齿不清地含糊喊了几声, 四处张望, 指尖在空中划拉了几下, 又俯下身抱着裴枭白的脖子喃喃道:哪里有小男、友?
让、让我也,也看看!他咬着字。
裴枭白被姜予的反应惊了一瞬,店家也被逗乐了,满目调侃地朝裴枭白扬了扬下巴, 啧了一声, 将包好的糖葫芦装袋递了过来。
姜予雾蒙蒙的透茶色双眸兀地亮了起来。
刚刚一直嚷嚷着要吃糖葫芦的人终于得偿所愿。
裴枭白听着耳边咔嚓咔嚓咬糖皮的声音, 背后反托着姜予的小臂用力向上换了下重心, 抽出了一只手结完了账。
店家笑的前仰后仰,勉强止住后压低了声音,对裴枭白若有所指道:还挺难伺候啊!
裴枭白掩在口罩下的唇角挑起一个弧度。
对店家点头告别后。
挑了一条人少的小路,裴枭白慢悠悠地走。
背上的姜予山楂不吃了,换了个草莓咬了一口。
但大概是醉后尝不出味道,满脸沮丧地低声嘟囔了好久,还抓着袋子满脸认真地贴在裴枭白的耳边,问他的糖葫芦怎么不见了。
是你、你偷吃了!
张口咬在裴枭白的耳廓边,姜予缩紧了手臂,听到裴枭白嘶的吸气声,又慌张地松了口,抿紧了唇。
他挣扎着要从裴枭白的背上下来,脚软腿软,鞋子一挨地身子就朝着旁边一歪。
眼疾手快地将姜予捞到怀里,裴枭白耳廓上浅浅的牙印热的发烫,他拿醉后连自己都忘了是谁的姜予没办法,只得在路边他人频频投来疑惑视线中将姜予更深地藏了起来。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认出来拍了录像发到网上,等明儿姜予恢复神志看到自己的模样,怕是这辈子都要和他势不两立了。
裴枭白难得分出一点心思走了神,好一会儿,才发现埋在他怀里的姜予沉默不语,呼吸声也逐渐粗重迟缓。
他低头一看,姜予倦怠地半眯着眼,眼圈已经红透了,透明的泪液在眼眶中堆积着,迟迟不肯掉下来。
我疼。
他含糊地嘟囔着,在裴枭白看来的时候提高了音量,执拗又娇蛮,但尾音发着颤,我疼,裴枭白!
看到姜予真的一副疼的掉眼泪的模样,裴枭白后知后觉自己一直闭着气无法呼吸,窒息感将心尖吞噬殆尽。
又开始疼了?
哪里疼?
安成说姜予只喝了一口是在说瞎话吗?抿一下能成这样?
在心底再次将安成狠骂了一顿,又懊恼埋怨自己不够仔细认真,竟然真的放任姜予不知行踪地在外跑了一天。
走!
裴枭白的声音也开始抖,去医院。
他慌了神,摸出手机已然调出了备注[秘密同盟]的号码,想要给谢昭打电话。
我手好疼,肩膀也疼,腰也疼,腿也疼
姜予还在带着鼻音发颤,靠着裴枭白的身体在不停地抖,胡乱地蹭来蹭去,我疼,我疼!裴枭白,我疼!
脆弱的表情动作中夹杂了一点不对劲。
裴枭白按下按键的指尖一抖,掐断了通话。他盯着姜予涣散的双目急促地换气,试探性地伸手触碰姜予指节指向喊疼的地方。
姜予毫无反应。
几番试探,触摸和按压,观察反应后,裴枭白沉沉地松了口气,终于确认了姜予并不是真的像他口中喊疼一样感到疼痛。
那只可能是什么样呢?
裴枭白的嗓间仿佛被异物堵住了,粗声重重地喘。息着。
是姜予在向他求救。
他的身体没有受到其它外力创伤,精神却回到了最痛苦,最难以忍受,最无法释怀的时刻,然后哑声喊着他好疼。
他在向他求救啊。
裴枭白咬紧了后牙,努力瞪大了眼睛,纯净的眼白瞬间血色遍布,眼睛红的像渗了血泪,嗓间嗬嗬地挤着气音。
没事儿。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维持语调的平稳,搂紧了软趴趴的姜予,让对方埋首在他的颈肩,嘶哑着嗓音,我在这儿呢。
姜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这样一个从来不低头的人连哭都不敢大声地哭,只能啜泣一般小心翼翼地喊疼。
姜予的语调逐渐平静了下来,视线平视,呆呆地凝视着裴枭白的下颌线,小声地说了最后一句,我疼。
那是他最后一句喊疼。
裴枭白觉得姜予的每一声都像是锈钝的刀子在割他的肉一样,一点点撕裂他的筋骨和皮肉,凿碎他的骨骼,浓烈的酸碱腐蚀了他的脊液。
姜予的痛苦抵得上这幻想的千分之一吗?
裴枭白只能不停地对姜予说他在这里,他在他的身边,他现在正抱着他,他胆战心惊,甚至不敢问姜予还疼不疼,生怕唤醒对方更加痛苦的记忆。
可是没有。
姜予的泪终于流尽了,干涸的泪痕凝固在他的脸颊一侧,他依然看着裴枭白的下半张脸,许久,才抿着唇笑了笑。
他笑的很好看,两颊的小梨涡甜的腻人,软软的卷发末梢也曾在裴枭白的脖颈上,酥酥痒痒。
我的
姜予掌下掐紧了裴枭白的手臂,怔怔地张口,唇角抽搐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完了所有的字。
我的信息素没有了。
怎么办啊?裴枭白。
他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充满了希翼的目光注视着裴枭白,可怜极了,小声地吸气,我闻不到它了。
白玉兰花的花期太短了。
一朝灿烂后便衰败了。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Alpha精神力了。
姜予疑惑地问裴枭白,语气天真又不解,裴枭白,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吗?
裴枭白无法回答。
他一直在等姜予将所有的事情亲口告诉他,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不太想知道那些过去了。
一遍又一遍提起这些秘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伤害姜予,这无关姜予是否释怀或解脱,它的存在就是无法忽略的伤痕。
即使它痊愈了,疤痕也永远无法消除。
裴枭白想在疤痕上贴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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