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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换了枚枇杷来剥,再另行下旨,让人选些酸的贡来。
已僵持过几日,眼见着要到三月里,瑜安道:“陛下有话直说无妨。”
末了她再刺一句:“我还以为,陛下又要一道旨意宣人入宫。”
从前事实如此,萧询无可辩驳。
风穿过枝叶,带起一阵声响。
瑜安接过萧询手中剥好的枇杷,忽而道:“陛下那时,很恼怒么?”
枇杷入口酸甜,原本她仅是以为,萧询是被她算计,没能擒住叶家三公子,故而动怒。
甚至于她入宫后,都是如此想。
可那日她与陈妤深谈过,夜间难眠时,天边半轮明月照耀,却品出些不同的心绪。
她道美人计,忌讳动情。
可一旦动情,便是牵扯不清。
她是蓄意接近,可萧询或许并非如此。
原本以代郡为棋局的对弈,双方都越了对手的界限。
帝王被诱骗情意后的愤懑,无关乎容人之量,亦无关乎御臣之道。
瑜安净了手,入北齐前的那段日子,行军的闲暇时分,她有时候会想,萧询是否还能认出她。
自己站在他面前时,他会怀疑几分。
随着至皇都的日子迫近,代郡城那段萍水相逢的情事,时而浮现在她脑海。
饶是已有预料,当真再相见时,帝王的手段依旧叫她措手不及。
她对齐都帝王的消息一无所知。
相反,从离了徐州,她便尽数在萧询掌控之中。
恰恰是因为动了真心,帝王之怒才非比寻常。
彼时的萧询一日日听着暗卫密报,甚而拭目以待,此番他的瑜安还能有何种花样。
“郡主。”
到了喝安胎药的时辰,丹泓问过高总管,端上了熬好的药汁。
瑜安饮过药,二人终是回到正题。
“我原本想,陛下不会要这个孩子。”
宫廷中一碗碗避子汤药,作不得假。
萧询沉默,李御医再三担保过,那药渐改作几日一饮,不会伤身。
若论避子药,最初确实是瑜安所求。
她与萧询的第一夜,醒来后在床榻上,人都是懵的。
好半晌,她才想起元娘的叮嘱,万不可有子息。
青楼女子避孕的法子极伤身,她既在萧询身边,没有办法避开耳目,只能向他开口。
她有自己的道理。既出自邀月楼,以她的身份,暂不适宜诞下一国储君的子嗣。
话语落在太子殿下耳中,便是她知分寸,懂进退,不贪图更多。
这亦给了萧询错觉。
他的瑜安乖巧安分,必定能与未来的太子妃好生相处。
况且,他不日要带瑜安回皇都。若是有孕,长途跋涉极易生变故。
他安抚着怀中人,他和瑜安最初的相遇,大抵是爱怜更多。
可惜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从未想过,愿他垂怜的女郎不知凡几,又有几人能入他的眼中。
笨拙生涩的讨好间,所谓愿者上钩,早已是动心而不自知。
瑜安敛了神色,除过开始饮过些避子汤药,多数时候萧询都未将东西留在里头。
是以他们二人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她离开,都未有后患。
至于时隔三载重逢后,宫廷内那些避子汤药,最初确实是防备。
萧询看得分明,瑜安虽在他掌心,却从未真正臣服。
他忧心她会倚仗子嗣,进而生出事端。
他知晓自己必定会妥协相让,所以不敢赌。
大齐皇室历来都以世家女为后,连他的父皇都未能免俗。
他想自己亦会如此,父皇在世时甚至为他定好了几位人选。
他坦荡对瑜安承认,未隐瞒过去所思。
然从始至终,继位后百官奏请,他却从未下过立后纳妃的旨意。
连他自己都未看透,究竟在拖延着什么。
瑜安静静听着。
再往后的避子汤药,却是忧心。
福王府狼子野心,密谋叛乱,春猎便是他们最终起事的时机。
政局之事瞬息万变,他难有十足的把握。
一旦兵败,只要瑜安无子嗣,仍可离宫。
叶家三公子的身份,是他留给瑜安的一条退路。
如猎宫情势不稳,他的暗卫会护送瑜安往京郊。在那里,换回叶瑾舒的身份,可避安宁。
然而,倘若瑜安有了子嗣,必定为叛军所控,为福王府所不容。
启程往猎宫前夕,他早已做好几重打算。
只是,瑜安再未给他机会罢了。
天边光亮渐转作柔和,落霞绚烂明净。
默然许久,瑜安道:“陛下想得当真长远。”
她起身回屋:“永远这般,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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