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凉容(30)(1 / 2)

人已经不在了。

奇了怪了。刘婶纳闷地挠着后脑,来无影去无踪的,跟神仙似的。

那边谢掌门施了个咒,两箩筐绿叶菜生出脚一般跑回了地里,自己则翻身跃过了村后的矮坡。

我想通了。他沿着矮坡走,迎着风,手里晃着一根长长的布条,不用这么急着回武陵。

燕赤城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谢秋石戳了戳他的肩膀。

仙君没头没尾地道:她们不敢。

谢秋石却听明白了,展眉笑起来,亮出手中的布条:蹊河飞鸽送来的。

只见布条上刺着一行细细的小字:幽冥教有异动,莫归。

幽冥教既以武陵弟子的性命要挟我们,便是不想和我们鱼死网破,也就不会轻易撕破脸,自毁退路。谢掌门淡淡道,这一路上,搜寻我们的弟子虽然数目众多,却没几个中用的,祝百凌定是布好了局,只等我们回武陵,请君入瓮既如此,我们自不必如了她的意。

说着他转头看向仙君,只见仙君正定睛注视着他,目光和缓,却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燕赤城?他挑了挑眉。

无事。仙君移开视线,目光虚虚落在沿途的树影间,虽知你自幼灵慧过人,倒是第一次亲眼见你筹谋盘算。

谢秋石一怔,半晌才讷讷道:若是我一人之事,确实不需要什么计谋,只是牵扯越多,便越忍不住瞻前顾后。

燕赤城沉默半晌,哑然而笑:自然如此。

谢秋石瞧着他幽雾沉沉的瞳孔,突然讷了口。

他只觉得仙君话中有一股听不明白的情绪在涌动,又将他拉入那个雷雨夜,逼迫他想起那个跋前踕后的离别。

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许久才小声说道:燕赤城,我不懂那些。

仙君诧异地抬了抬眉,嗯?了声:什么?

悲欢爱憎之流。谢秋石垂下头,你要讲给我听,我才能明白的。

燕赤城转身看着他,薄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自薛灵镜死后,我渐渐明白,有些人是甘愿为心爱之物受苦的,把自己关在牢里,一直到死为止。谢秋石继续说道,你是这种人,薛灵镜也是这种人但我不是。

仙君闻言淡笑:你是怕我让你受苦么?

你懂什么。谢秋石有些恼,轻一顿足,我在那烧了炭盆的被窝里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整晚,想回想一下你让我受的苦,却一样也想不起来你这恶棍分明天天骗我,叫我受委屈,我却仍只记得你的好,记得你给我的欢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燕赤城猝然抬头。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不会成为我的煞,无论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人珍爱的东西永远不会让我心怀罪咎,就算打碎了也亦然,分开了也亦然。谢秋石拉住他的手,你也这么想,好不好?

燕赤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抚着他的鬓发,低低地笑起来。

谢秋石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仙君仍笑。

你取笑我?谢掌门不可置信。

不是。燕赤城笑道,秋石,你忘了,水娘跟你说过,我不会染煞。

谢秋石微微张大了嘴:为,为什么?

仙君点了点他的鼻子:所以你可以把所有罪咎都推到我头上。

说着他大步往坡下走去只要越过这矮坡,再沿溪而下,他们便能真正离了幽冥教的地界。

等等,等等,为什么?谢掌门疾疾追上,你不是神仙吗?

燕赤城仍没有答话。

谢秋石抓住他的左手,只觉触感粗糙,低头一看,只见仙君左手掌心掌背都是刻痕刀疤,有新有旧,最深那道从中破开,瞧着历时已久。

谢掌门心道:因为不会染煞,所以自恨自损便是这么廉价的事情么?

仙君没有像从前那样把手抽回,而是任他一道道看着,良久方道:谢秋石,与你一起的时候,我虽不是每时每刻都快活,却至少每时每刻都活着。

谢秋石茫然眨了眨眼。

你不在时,我不过是件死物罢了死物自无所谓忧愁苦痛之说,你也不必为此忧心。燕赤城微一摆袖,抬着头,清风拂面,目柔如水,走罢。

沿溪早有船候着,是只乌篷小舟,进了篷便站不直身子。

衣袂摩挲,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微妙,他二人背抵着背坐了,谢掌门垂着头,随手玩着耳后的发丝。

指尖不觉间扫过脖颈与耳廓相接的位置,只觉有些发烧似的烫。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这船好像不是南地的样式。

江南那儿走商运来的。燕赤城道,昨夜贡了好些茶在天神庙,我便多留了一只在此接应。

谢秋石觉得好笑:你们神仙竟然真的会吃自己的供奉。

燕赤城声音低沉:你不也是我的供奉?

谢秋石隐约听出那暗含的笑意,心头一痒,问道:你那时搜罗这许多美玉宝器做什么?

燕赤城道:为了找寻一件东西。

谢秋石唔了声,刚想追问两句,就听仙君忽道:我平素喜爱收藏美玉,正如祝百凌一贯喜欢收集机关。我曾见过她制造的一种七巧金水珠,平时看着如珠宝首饰无异,一入水中,却能化为一件极锋锐的兵刃,将过往之人绞为肉糜。

嗳?谢秋石笑道,你忽然说这个做

他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嘴仍半张着,耳中却隐隐辨得细弱的气泡声。

唰的一声,劲气破空,正在此刻他疾步后撤。

方才所坐的位置处闪过一道银光,看不清兵刃为何,也看不清从何而来,指向何处。

唯有一缕发丝,在半空中忽然被斩作了两截!

第55章 鱼水真姻缘(二)

这是什么?!谢秋石瞧着地上半截落发,低呼道,七巧金水珠?

他凝神细看,侧耳静听,溪上只有流水潺潺、清风徐徐之声,四下却杀机四伏,锐意逼人。

谢秋石道:我倒是没见过这种半点声响也无的暗器

他话音未落,衣袖便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往后一倒,与此同时,又是唰一声响,只觉左颊一阵刺痛,一股凉凉的东西顺着脸侧淌下来。

燕赤城已将他拉至怀中,他抬头,呆呆看着仙君,死鱼般翻了翻眼睛:燕赤城,我是不是破相了?

仙君瞥了眼那丝线粗细的伤口,无奈一叹,手指抵着他的耳朵虚弹一下:听水声。

谢秋石一怔,恍然大悟:仙器无声,用仙器的人却有声说着他探出手腕,单手成诀,冲船底一打,清喝一声:着!

水底浮起一缕细细的血丝,谢秋石尚未来得及开心,身后的仙君蓦将他压在船板之上。

谢掌门哎唷一声,刚想开口说几句浑话,就听叮铃一声,那不可寻觅之物打落了燕赤城头顶的玉冠,仙君一头长发如泼墨似泄下来,兜头垂了他一脸。

谢秋石鼻尖一痒,别别扭扭地打了个小喷嚏。

不止一颗。他道,大妹子财源滚滚,好本事。

他二人一躺一靠蜷在小小的船篷中,乌篷船兀自顺流而下,谢秋石在听水声,却总有几刻岔听成了仙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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