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魏王骤然一声怒吼。
多年征战沙场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向裴思渡冲来。
裴思渡猛地一哆嗦,在他脚边就跪下了。他的额头轻轻贴上曹衡鞋尖,闷声道:大王。大王文治武功,乃是当世英才,在臣看来,您便是这一个封狼居胥的人,郡主不能嫁,魏国不必委屈求和,大王是这世间最锋利的矛,大周便是您坚实的后盾。
臣请求,将郡主留下吧,朝中能与女真一战的良将大有人在,大王实在是不必以和亲来交换安宁。
年前郡主好不容易以身犯险,刺杀了女真的完颜阿索纳。如此冒险,全身而退已是奢求,大王怎忍心将她再送回女真,这无异于是羊入狼口啊大王!
账中一片阒寂,半晌他才听见曹衡居高临下地问道:此事你是听何人说的?
裴思渡屏息凝神,他脊背微微地颤动着,厮哑地答道:臣心中窃以为。
曹衡蹲下,伸手将他的额头轻轻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裴思渡,你是真胆大包天,在孤面前也敢造谣生事?
裴思渡抿紧了唇,眼眶渐渐泛起了红,哑声求道:大王,郡主她为大魏做了良多
这世间最不该被放弃的便是她啊!
裴思渡漆黑的眼中一点点涌出不忍,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溢:臣心许她已久,久见殿下受苦,心痛难耐,今日听闻大王要将殿下送入女真,才不顾礼法前来求情。
魏王闻言一愣,像是没想到他半路会杀这一出,半晌,才开口道:你今日来是?
臣今日来是为了向大王求娶郡主。裴思渡耳尖憋得通红,他合了眼,满面都是泪:还请大王成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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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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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渡脸色苍白地走出王帐,看见曹瑾仍旧执拗地跪在草地上。
血,已经干在了草上。
他站在王帐帘前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裴思渡大概能明白曹衡的意思。
他知道曹瑾往女真去后必然是死局,以曹瑾的本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到了女真,他一怒之下再杀一人,或是直接剑走偏锋,直接大开杀戒,那便会导致彻底大周与女真彻底撕破脸皮,那才是真的会出问题。
送过去的曹瑾,就是座将崩不崩的巨峰,一旦倒塌泥沙俱下,先砸死的是大周的宿敌女真,紧接着便是边疆诸位将军,再往深了说,女真便兵压边境,也能给洛阳的皇帝施压,叫停削藩。
大周内外的平衡便破了。
而战事一起,守在澜沧关的裴晏如必然要遭受女真的大军压境。
魏王不过是折损掉一个孩子就可以将局势往前推进一大步。
裴思渡却不想拿他大哥的性命开玩笑,他要在这三年中,将魏国的权势揽到手中,然后将他大哥从澜沧关调回邺城,所以这场战事起与不起,都得掌控在他手中。
曹瑾给了他一个选择。
他们联盟,这样就能避免这个平衡的倾斜。
裴思渡接下了这份盟书,他与曹瑾目的不冲突。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而且不得不说,曹瑾给他出的提亲这招很管用,魏王当时也没想到他能主动提出娶曹氏的女儿。
此番是杀他了个措手不及。
裴思渡长舒一口气,走近了曹瑾,道:殿下跪了一日,现下还能走动么?
曹瑾没有答话。
裴思渡便冲他伸出一只手将人拽了起来。
曹瑾有些踉跄,站不稳,往前一扑。裴思渡慌张拿没伤地肩膀抵住他,将人抱了满怀。幽幽的檐卜香顺着衣襟往他鼻尖里钻。他蹭到了他挽起来的云鬓,低声道:没事吧?
曹瑾闷声应答:嗯。
他颤抖着在裴思渡颈侧不动声色地挨蹭,像只疼狠了的小狗:没事的。
这一日,他都跪在这帐前,水米未进,嗓子像是被风沙砺过。
裴思渡才不信他的没事。
上回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将腿摔得这样严重,他也只说那一句没事。
裴思渡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抱了抱,道:还能走就先去我账中,给你先上个药。
多谢你,裴兄。曹瑾一时间动不了,他忍着痛直起身,将脑袋抵在他肩上狠狠喘息了好一阵,才缓过一口气。
这动作太粘糊了。
裴思渡被他这么蹭的有些手足无措。
他家中也不是没有弟妹,只是裴清郁那狗玩意儿从来没个人样,撒娇不会,撒泼倒是无师自通,裴思渡看着他就烦。絮因又是个姑娘家,自她六岁后,裴思渡便有意地不再与她过于亲近,怕耽误了她的名声。
曹瑾今日这么一蹭,将他多少年没倒腾过的怜悯之情给掀起来了,裴思渡那颗心本来是一滩凉水,一经引诱,便泛滥成灾,怜爱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淡声道:日后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日里裴兄裴兄的叫太见外了。若是不嫌弃,便叫一声二哥吧。正巧你与我小妹年纪相仿。
曹瑾有些意外,愣了良久,才道:好。
夜色渐渐将黄昏吞没,天上的星斗露出颜色。
裴思渡一边扶着曹瑾往回走,一边把自己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擦干净。
这一天的戏演的太累了。
又是哭又是闹,他肩上还带着伤,这么折腾下来,脑仁生疼。
身边的曹瑾也跪了一天,那条伤腿严重得像是彻底跛了一般。他俩一路无话,在一片阒寂中,相互扶持着往账中走去。
魏王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不日赐婚的诏书便能下来,你也不必去女真。裴思渡声音又轻又淡:依你看,边疆能安定几年?
你当真以为曹衡能安稳边疆?曹瑾抬眸看他,那双琥珀一般的眼中闪动着与年纪不符得老成,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曹衡今日想将我送出去,便证明他已经动了边疆的心思,这一仗打也是打,不打也是打了。
既然裴思渡肯来救他,曹瑾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道:你今夜用你的亲事来换我,不过是给了他另一种建议,那就是裴氏全力拥护魏王,你与你大哥一人在外一人在内,都会殚精竭力,将大魏看做是自己的头上青天。这仗你明白避无可避,可却不能打得糊涂。怎么打,谁来打,得由你说了算。
你也不是蠢人,一定能猜到,若是曹衡真要北伐,那么半月前女真的的刺杀就已经够了,你曾经说过,有人在西关接应女真,而曹衡起战之心昭昭,所以你怀疑刺杀是曹衡故意配合女真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有个讨伐女真的由头。
可你又想到,若是此事真如你猜测的这般,那曹衡后面将我送去女真便是多此一举。他送我去女真为的是什么?
曹瑾握着裴思渡的手腕,掌心全都是汗:你猜测,我兴许是曹衡意图安插在你身边的探子,对不对?
裴思渡沉默了。
他感受着曹瑾微微颤抖的掌心,像是也能感同身受地体味道曹瑾的痛苦:对,我以为你是他的一颗棋子,从刺杀救我,到今日求救,你的接近太刻意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曹衡从未信任过我。
曹瑾眼中闪过一些无奈的嘲讽,他哑声道:既然来之前你就已经想清楚了,又何必来试探我是不是与曹衡在做戏?
裴思渡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吗?
曹瑾答道:我不是。
我不信。
裴思渡冷着脸盯曹瑾,像是一匹藏在暗夜中觅食的狼。他恶声恶气地道:若是你真有什么害我家人的心思,我会把你剥皮抽筋,一寸寸活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