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无一人。
被褥被混乱地掀到了床尾。
曹瑾将食盒放到了桌上,他伸手摸了摸床榻。
还是温的。
人刚走。
曹瑾渐渐皱起了眉,这都入夜了,人还能去哪儿?
他在屋中看了一圈,忽而目光一顿,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门,裴思渡有危险,他不是自己出去的!
大雄宝殿中灯火通明,谢绮蓝垂首跪在王后跟前,一言不发。
傅明急匆匆从殿外赶进来,抱拳冲她道:回王后,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没见着裴大人。
王后闻言脸上神色也有些紧张,人人都知道裴思渡是魏王新宠的命根子,若是在礼佛途中出了什么事,那魏王怕是要大发雷霆。
她攥着拳在殿中犹豫了一阵,道:各处山崖之下寻了没有?
傅明航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回禀道:没有。
那便去查,看看在不在四处的山崖之下。王后眼中有些担忧:裴大人不会武功,若是当真遇见了什么歹人,怕是凶多吉少。
她说着又俯首去看跪在殿前的谢绮蓝,道:此事怎么是你来禀报,阿瑾人呢?
谢绮蓝低着头,低声答道:郡主心忧裴大人,已然去寻了。
王后闻言眉心蹙起:她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在外面跑成何体统?裴思渡自然有这些麒麟府的校事来寻,快些,叫她回来!
谢绮蓝闻言,颤颤巍巍是了一声,道:下官这就去。
不必去了,郡主回来了。
谢绮蓝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高呼。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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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与曹瑾一道走进来,他一挥手,殿外便走上来几个武僧,他们手中还抬着个蒙上了白布的担架,纵使上头盖着白麻,却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底下血肉模糊的尸身。
王后一个久居宫中的妇道人家,哪儿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她一时面上血色一时间尽褪,抬手制止了明远掀开帘子的动作,道:这上面躺的是思渡?
明远冲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王后放宽心。这上面的不是裴施主。乃是我的师兄,明空大师。
他说着说着,俊美的面上涌出凄惨的怆然,哽咽道:是郡主殿下在崖下发现的我师兄,见到的时候人已经在山岩上撞断了脖子,至于裴施主,还没有找到。
明远在担架边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叫人将他的遗体抬下去,又抬头哑声道:据寺里的小沙弥说,今夜师兄说要去一趟顶峰禅院,寻裴施主谈法,不想这一去便没了性命,就连裴施主也不知去向了。
王后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心思何其玲珑,听到他的话便道:明远大师此言何意?
明远又念了一句佛,紧接着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块蓝田双鱼戏水青玉佩,上面的流苏是今年沧县特供的细蚕丝捻的。
他神色十分谨慎:若是我没人错,这应该是裴施主的玉佩吧?
曹瑾在一侧沉默不语,指尖却渐渐拧住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确实没认错。
那玉佩与他腰间的是一对。
这对双鱼佩是今年底下西州州府给魏王的贡品,千金难求,只有两枚,一枚给了曹瑾,一枚给了裴思渡,意为永结同好,是给他们成婚用的。
此时曹瑾的玉佩还在,那明远这手中的玉佩便是裴思渡的。
王后着婢女去取他手中的玉佩。
明远双手奉上,道:贫僧听闻,民间有不少杀了人的重犯为免连累家人,是会即刻离乡的。
他的意思是裴思渡杀了明空,然后自己畏罪潜逃?
曹瑾在心中嗤笑一声,这太荒谬了。
且不说裴思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书呆子能不能打得过明远大师,就算是真打得过,这会儿裴思渡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定案画押都做不到。
王后也有些迟疑,道:思渡现下不知所踪,大师便是认定了他是凶手,也要寻到人才是啊。
明远并不反驳,他只是冲王后拜了拜,道:王后说的是,若是要认罪,还得等人活着回来才是。
现下思渡下落不明,本宫也很是担心啊。阿瑾婚事在即,若是还未成婚夫婿便出了事,那日后可如何再嫁?她本就是九死一生从女真回的大魏。说着,王后也叹息一声,转过身去,双手合十,道:佛祖慈悲,万望保佑思渡平安。
傅明航带着麒麟府的校事在罗陀山上寻了整整一日也没找到裴思渡的下落。
王后十分担心,便着人下山去邺城先向魏王禀告此事,要请麒麟校尉来找人。
这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说没就没了这怎么行?
天光大亮,众人都回去休息,等着麒麟府的人上山来找人查案,只有曹瑾仍旧不知疲倦一般在山道上徘徊,他已经熬了一夜,眼眶干涩,带着眼尾都泛着红潮。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朝阳,不动声色地抹去了眼角因酸涩而涌出的泪,扶着身边的树坐了下来。
不一阵,山道上来了两个十几岁出头的小沙弥,一胖一瘦,一个活泛一个沉静,凑在一堆活像是一副敲敲打打的碗筷。他们应当是刚砍完柴,背着满满当当的薪火往山上走,一路走还在一路议论。
其中那个小胖子唏嘘地道:静修,真没想到,师父昨夜死了,小师叔竟然会哭得那般伤心。
这事儿曹瑾听说了,据说昨夜明远给明空禀明冤情后便去明空尸身边哭了个半死不活,今晨他溜出寺的时候还听见山上的人在说明远大师又哭撅过去了一回,看着很是兄弟情深。
小胖子说完还意犹未尽,砸吧了一下嘴,道:你说平日里他们俩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死了还这般手足情深起来了呢?
沉静的静修没说话,过了半晌才一阵见血地道:师父死了,师祖就这两个徒弟,师叔哭一哭,也好叫师祖觉得他至纯至善,从前做过的那些恶事只是谣传。
说起来听说那位裴大人正查办一件邺城中的要案,结果昨夜便失踪了。静修脸上的神色有些淡,作壁上观地道:该不是有人不想叫裴大人继续查下去了吧?
曹瑾闻言皱起了眉。
查办?
查办什么?
曹瑾知道裴思渡在查邺城盗贼的案子,但是数日都没有进展,已经暂时搁置了。
难道那桩案子与金田寺有关?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个小沙弥缓缓走远,目光在静修身上逡巡了一阵,一点点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
有点眼熟,他在哪里见过。
入了夜,曹瑾在裴思渡在顶峰禅院的房中坐了一阵,他将裴思渡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可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曹瑾枯坐在桌边半晌,忽而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冲门外的谢绮蓝道:你去将明远请来,就说是我有要事要见他。
谢绮蓝隔着门是了一声,曹瑾指尖在桌面滑了滑,道:人来了你就离开顶峰禅院,守住山道,别叫人靠进。
谢绮蓝站在门口没动,过了一阵才问:主子您要单独见他?
曹瑾拇指蹭了蹭嘴唇,闷声嗯了一句。
谢绮蓝映在门前的影子有些颤抖,半晌才道:是,主子,我这就去。
明远到的时候曹瑾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伏在桌上双臂像是嫩藕一般,瘦弱的手腕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变得发红,乌发垂在其中,衬得他皮肉柔软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