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仇怨?
裴思渡在里头转了两圈,仵作便跟在他身后详细地交代了大理寺吏胥查出来的东西,他不经意间瞄到了江子棋腰间的一处伤口,若是杀人这应当是致命伤,但是从始至终,仵作一句都没提过。
裴思渡心中通透,他不问,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仵作,听人道:大人,此二人是被钝刀砍死的,当日在闹市之中,人多眼杂,金吾卫一时之间没能到场人便跑了。
钝刀?裴思渡垂眸看着面前的两具尸身,道:钝刀还能砍成这样,这人是个练家子?
不像。仵作答道:若是练武之人,不当将人砍得这样面目全非,大人您看这刀痕,应当是壮汉泄愤所为。
泄愤?裴思渡皱起眉,道:江子棋难道在这城中还有仇家不成?
有的。仵作从怀中掏出两张案宗,道:上面写满了这两年江子棋霸占的良家女子,强纳入府的,逼良为娼的,一大把。
裴思渡伸手接过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江子棋的罪状。
大周是禁止私自倒卖人口的,人要自愿,想当人货得先去官府拿奴籍。这江子棋好手段,能给这么多人拿到奴籍?
裴思渡看了一阵觉得不对劲。
官府授奴籍一年也是有限度的,他这一府的奴仆都快赶上人家两府的了。
他伸手翻了翻,兴许是仵作见他神色不寻常,便道:杀人的人也找到了。乃是城郊杀猪的江屠户。有一夜,他女儿被江子棋带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裴思渡疑惑第嗯了一声,他将卷宗交给了仵作,道:那还叫我们查个什么劲儿。这真凶不都水落石出了么?改明儿叫大理寺卿给报上去,案子结了省的上官云没事就往官谢里跑,看的人闹心。
你是真以为上官云是为了叫我们查凶杀的凶手?仵作将手里的卷宗收好,道:那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叫你查的只怕不是杀人凶手,而是这凶手背后倒卖人口的组织吧?
他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盯着裴思渡道:江子棋拿了那样多的奴籍,府里却就那几个女人,那多余的人到哪儿去了?这才是此次大理寺真正要查的要案。
裴思渡其实也知道,今日查这凶手的意思不在真的查出来凶手,在洛阳的四年中,裴思渡在暗中也做了些事,比如查到了当年在魏国倒卖女子的幕后黑手,他顺着当年郭氏留下的痕迹去查,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魏王。
确实,麒麟校事在魏国无孔不入,郭氏倒卖女子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魏王能不知道么?不可能,魏王必然是知晓的,但是他纵容了,为什么?
因为边疆需要钱,魏国的国库远远养不起这样多的人。
所以黑市是魏国必须要的东西,至于后来魏王究竟是为了什么,将这个买卖人货的赚钱黑市废了。裴思渡没想清楚。表面上看着是魏王要杀裴晏如,但是很显然,杀了裴晏如后魏国的边军并没有归属邺城,与之相反,他们落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四年前那一战打得一败涂地,大周向女真求了和。而四个藩国的边军都开始脱藩国把控,渐渐被中央掌控,也就是说,洛阳根本不用削藩,而是在四年内鲸吞蚕食地将边疆四国的驻军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也是四年来,魏王没有出兵剑指洛阳的原因。
他转了性子,却不是因为人忠心耿耿了,而是手头没兵了。
裴思渡走出义庄,曹绣正忸怩地站在门口,思妇似的,眼巴巴往里看。
见裴思渡出来了才道:你看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思渡与仵作先道了别,然后与他一路走一路道:仵作与底下的吏胥查出来是个城郊的瞎眼屠户杀的人,上官云来发火的时候人就已经关到洛阳大牢里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可能!曹绣闻言一瞪眼,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道:那夜我就坐在楼上吃茶,他与那抱着三弦的女子出去没走几步就被人抹了脖子,悄无声息的,然后被拖到了巷中。他们说的那些脸上的东西,分明都是后来添上去的。
曹绣拍拍他的胸膛,道:你有没有想过,闹市杀人这样的动静,为何金吾卫没能逮到人?
裴思渡当然想过,他曹绣想的更清楚,甚至他在听到仵作说凶手是个屠户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闹市中杀人,取的就是一个闹字,若是厉害的杀手,将人杀了衣上也不会沾血。
裴思渡在看到两具尸体上的致命伤之后便已经隐隐猜到,两人才不是被人在乱市中砍死,而是被人杀死后砍成了这副模样。仵作将他当作傻子糊弄,裴思渡也就乐得装傻。
曹绣看他居然还笑了,亟亟便道:此事中的凶手分明是两个人,一个人高马大的凶汉子,还有个尖嘴猴腮的瘦猴子。我从前也跟军旅之人相处过,那两位的身形,一看就知道是军中出来的,这大理寺中的人分明就是
行了,少愤世嫉俗。裴思渡平静地打断他道:你先前说你看见凶手到往街尾跑进了一家妓馆,是哪家?
曹绣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当然是要去查查。裴思渡勾住他的肩膀,道:我看你说的头头是道,跟我一起进去看看?
曹绣脸色大变,活泥鳅一般挣扎起来,尖叫着道::我不去!万一人还在里头呢!危险死了,你要作死也别带上我啊!
裴思渡死死将他摁住了,道:别怕,跟着哥哥我,没人敢伤你。
曹绣一把将他搭在肩上的手甩开了,道:鬼才信你,你自己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还想保护我?
裴思渡笑着扯住了他的后领,道:谁说是我要保护你。
等会儿还有个厉害的人跟在咱俩后面一道进去呢。
什么人?
高人,保密。他说着拍了拍曹绣的侧脸,哂笑着道:听话,去有人保护你,不去我现在就宰了你。
曹绣惊恐地抬头看他,整个脸上就写着你认真的吗?四个大字。
裴思渡冲他温柔地一笑,道:我说到做到哦。
曹绣:
你是土匪么?
你他娘就是土匪吧!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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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渡走进去的时候那妓馆里也没几个人。
他模糊的记忆中闪过几处这妓馆的影子,好像昨夜他跟江弈怀来的就是这间。
摇晃的灯花烛,金纸剪的云花,裴思渡越往楼上走越是心惊。
虽然那时候他人燥得要死要活,看见的东西却都记了个一清二楚。
这里还真是他跟江弈怀昨夜胡闹的地儿。
巧合?
两人走了一阵,睡下的老鸨终于在丫头们推搡之下出来了,见着裴思渡先哦呦了一声,道:这是哪家的漂亮公子?怎么这个点来咱们杨柳枝啊?
说着她亲热地往前凑了凑,抓着裴思渡的手腕蹭了蹭,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咱们这儿不管是老成的还是鲜嫩的都有,要是都不喜欢我亲自伺候您也是成的。
这欢喜劲儿,曹绣在旁边吓得下巴快掉了。
到义庄之前,裴思渡那身板正的官袍就被扒了个干净。他换了一身私服,金绣宽袍,广袖博带,衬得他面似凝脂,眉眼中的书卷气浸了蜜似的温柔,比迎面来的那几个女子还要漂亮。最重要的是,裴思渡他常年在烟花柳巷中混,装嫖客简直装的焕然天成。
手里拿了只俗气十足的金镶玉扇子,腰间还挂了一袋金叶子,活像个挥金如土的洛阳花孔雀,那老鸨看着他腰间的货,眼都直了。
裴思渡垂眼冲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冷静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举。
曹绣:狠人。
老鸨闻言一点没不好意思,说着便往他身上蹭,带着魅香的唇凑到他耳边道:那不妨,也有男子玩儿的玩意,若是不喜欢柔弱的小倌,妈妈给你安排些懂活的汉子也是行的。
除了女子与小倌裴思渡轻笑一声,像是来了兴趣:你们这儿还有那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