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需要消耗体力,他的体力不多了。
随着对话次数增多,那些人变得更加鲜活。
有一次他正在吃饭,旁边突然有什么碰了碰他。
禇钦江转头,看见了路倏。
路倏问他:今天吃什么菜?
禇钦江叉了一块土豆喂他:你尝一尝,好吃的话我都留给你。
路倏咬了口,摇头:我不喜欢,你吃吧。
禇钦江点点头,自己慢慢吃。
路倏又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禇钦江说:我被人关起来了,但没关系,我很快就能跑出去。
起初,路倏只会在吃饭的期间出现,问他吃什么菜,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禇钦江每次回答都是一样被关起来了。
后来路倏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睁开眼,对方会和他说早安,闭上眼和他说晚安,甚至经常会在身边陪他睡觉。
禇钦江侧身抱着他,睡得很安心。
路倏又开始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禇钦江刚要回答,话却顿在嘴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记不起来了。
他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考了很久,禇钦江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我一直在这里,禇钦江说,从出生开始。
谁知路倏问:你一直在这,那我是谁?
你是路倏。
怀里的人陡然消失,禇钦江惊慌的坐起来。
余下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我不是路倏,你一直在这,这里没有路倏。
禇钦江双目呆滞,怔愣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他抱住脑袋,绝望的大声嘶喊。
铁链在床头震荡不休,黑暗狭窄的空间回音重重,如同禁锢一般,要把他压在这无人之地。
是假的......是真的......是假的......
禇钦江痛苦的揪住头发,跌跌撞撞跑下床,却又被铁链给扯了回去。
他一拳猛地砸在木板上,边叫边哭。
没有路倏,没有沈含路铭衡,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在这里,在地下室出生,自黑暗里长大,从头到尾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全是假的。
禇钦江额头磕向床角,连续撞了好几下,不慎碰到了一颗弯曲的铁钉,鲜血从脸颊边流下来。
他蓦地清醒几分,不管不顾的徒手去拔那颗钉子。
满是锈的铁钉插进木板,木板枯朽了一部分,松动后被他拔了出来。
禇钦江整个人缩进床脚墙边,周边太黑太黑了,他厌恨一切黑色。
衣摆被掀开,禇钦江并没发现自己瘦得不正常,腹部瘪平,肋骨都凸了出来。
他只知道,鲜血能让他清醒。
禇钦江一铁钉下去,用力划开了自己肚子,腹部登时血流如注。
路倏又回到他眼前了。
禇钦江痴痴笑起来,嘴中念叨着:不可以走,不能走,你是路倏,你不能走......
下一秒,铁钉又对准了自己大腿。
自听到地下室传来惨叫声开始,钟晚媗就急得想去开门。
正巧佣人要送饭,她不顾一切阻拦跑向地下室,从来没有跑得那样快过。
门打开,禇钦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边全是血。
一个多月下来,他已经瘦脱了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睛失去焦距,脸色衰败灰白。
整个人几乎只剩具骨架,裹在又脏又破的衣服里,濒死垂危。
禇钦江远远望了这边一眼,眼里全是空洞。
钟晚媗尖叫起来。
佣人强硬将她抱走,午饭丢进去,又重新落锁。
别墅大门忽然开启,钟炆逐罕见的回来了一趟。
钟晚媗发了狠,牙口重重咬向佣人的手,奋力挣脱开来,扑到刚下车的钟炆逐跟前。
她跪在地上,抱住他大腿哭喊着求:大哥,你救我哥哥!救救他!!
钟炆逐蹙眉,拉起她: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说。
钟晚媗抽噎不停,根本没办法好好说,只能拽住他朝地下室走。
她指着地下室门:我哥哥......在、在里面......
旁边佣人一脸为难,想阻止她:小姐......
开门。钟炆逐命令。
可是夫人
我说开门!
钟炆逐脸色沉下去:闹出人命,你们是打算自己拿命去填?
钟炆逐在家中很能说得上话,佣人不敢太和他作对,无奈之下开了门。
门一开,血腥味与颓败的气息铺面而来。
钟炆逐表情难看得可怕,吩咐司机:叫救护车。
钟晚媗奔进去,却不敢碰禇钦江,全身颤抖一句又一句的喊他:哥哥、哥哥......
禇钦江失去了意识,没有动静。
救护车赶来的同时,杜薇也回来了。
一张脸盛气凌人:你准备把我儿子带去哪?
你儿子?钟炆逐看着禇钦江被抬上救护车,讥讽说,我是以为是条捡来的狗。
钟远山很久没回来过了,杜薇也不屑于再装模作样,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我提醒你,钟炆逐没拿正眼看她,你做任何事我都没兴趣管,但这是钟家的地盘,你要在这里发疯,我随时可以让你滚出英国。
说完便径自上车离开。
救护车也呼啸着驶出了别墅。
杜薇阴冷的瞥一眼旁边的钟晚媗,转身走进屋内。
禇钦江的情况并不乐观,被送往医院后,命虽然是救下来了,可心理与精神却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医生下了诊断书,确诊为精神分裂、抑郁症以及幽闭恐惧症。
伴随很严重的幻听、幻觉和自杀自残倾向。
普通医院无法医治,钟炆逐将其转移到了私人精神病院。
起初那段时间,禇钦江的意识陷入了深度的混乱与疯癫中。
他上一秒看见自己在和路倏吃甜品,会开心的笑出来,下一秒路倏消失,他回到地下室里,又会崩溃的惨叫想要自残。
他完全分不清现实与回忆,以往经历过的生活,就像是一帧帧虚拟的画面,只不过是自己为了活下去而幻想出来的东西。
为了安全着想,医生不得不使用束缚衣与镇定剂,让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状态。
可由于曾经多年的焦虑障碍与吃药治疗,禇钦江的身体对部分药物有了免疫性,用下去的效果微乎其微。
以至院方一度认为,这个病人很可能治不好了。
他还那么年轻,才十八岁。
如若家属愿意花钱,下半辈子也就是以束缚衣为生,在精神病院关到去世。
禇钦江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钟晚媗求了杜薇很多天,求她允许自己去见哥哥一面,就一面。
后来还是钟远山回家了一次,钟晚媗祈求他在家里多住两天,杜薇这才松口。
见到禇钦江时,对方依旧瘦得不成人形。
每天没办法正常吃饭,只能靠营养针维持生命,他虚弱的躺在床上,连自残的力气都没有了。
钟晚媗眼泪不要命的流,握住他手,塞进去一张照片:哥哥,你看看他......你不记得他了吗?
禇钦江艰难的抬起手,费力扫了一眼,又落下去。
是假的。他说。
不是、不是假的,钟晚媗拼命说,是真的!这是照片!你再看看,哥哥你再看看。
她将照片举到他眼前,让他再看一次。
禇钦江神情恍惚,在一片模糊里,望见了一个小小的路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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