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放开唔!
浓重的血腥味在唇瓣处蔓延,拓跋临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尚未缓过劲儿,鎏金烛台又砸了过来。
沈长宁全然不顾皇后的体面,披头散发,眼神凶狠,你当真是,令人恶心透了!
不知从何时起,坊间流言四起,宣扬西蜀王与皇后不顾伦理,违背纲常,暗通款曲,那日鸿门宴,是拓跋临给皇后自证清白的机会。
只要皇后亲手杀了西蜀王,流言不攻自破。
但倘若西蜀王活着出来,皇后,就地处决。
沈长宁摘下发髻间的九尾凤钗,随手扔在地上,踉踉跄跄走出皇帝寝殿,一如那日失魂落魄地走出禅房。
她无数次痛恨自己活着。
若不是为了让她活着,威远军不会沦为叛军,皇叔更不会因她而死。
她抬头望天,望着四方围困的宫墙,眸中是深深的绝望。
呼
夜风透过窗棂,将桌案上的笺纸吹散。
长宁回过神,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用镇纸将边角翘起的笺纸平铺好,窗外再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长宁转眸细听,雨声中确有微弱的呜咽声。
她起身来到窗台前,一手掌灯,一手撩开芭蕉叶,终于在茂密的树丛下发现一只浑身淋湿灰扑扑的小东西。
长宁撑伞顺着窗户爬了出去,将瑟缩在树丛下的小东西抱进屋子里,用干布擦干它的毛发后,把举到烛光下开始研究它是什么物种。
长宁捏着眉,你是小土狗?
小家伙嗷呜了两声,湿漉漉的眸子黏着长宁的脸。
长宁将它放到腿上,顺了顺它灰色毛发,沉吟半晌道:就叫你小灰灰好了。
小灰灰又扑腾两下爪子。
清早,灵霜进来时就发现床上多了一团灰色毛茸茸的东西,好奇之下,她蹑手蹑脚靠近床沿。小灰灰十分警惕,倏地回头,冲灵霜龇牙咧嘴,露出尖利的爪牙。
灵霜惊呼一声后退两步。
长宁听见声音,揉着惺忪睡眼,灵霜姐姐?
她刚说话,睡在她身侧的小灰灰也几乎是瞬间就软了下来,往长宁身上亲昵地蹭了蹭,口中奶奶的呜咽两声,仿佛方才的凶狠只是灵霜看花眼了。
灵霜有些胆战心惊,郡主,你这旁边睡的是个什么东西?
哦,你说它啊。长宁翻了个身,揉揉它的脑袋,愉悦道:是昨夜在芭蕉树下捡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瞧着像只小土狗。
她坐起身,将小灰灰抱起送到灵霜面前,灵霜姐姐你瞧,它是不是很可爱?
灵霜凝眸,望着那只毛发凌乱灰扑扑的小家伙,干笑两声,可,可爱。郡主说可爱那就可爱吧。
后半夜有小灰灰陪着,长宁睡的莫名踏实许多,今日便照例去给沈氏请安,一同用膳,随后向建昭帝请了旨意出宫去。
到了太学,长宁一眼便瞧见角落里的萧珩,以及他身侧那张始终空着,却洁净不染纤尘的书案。
她稍稍愣神,怀里的小灰灰就撒开脚丫子奔了进去。
长宁忙不迭去追,小灰灰就钻到了萧珩的书案下,趴在他的膝盖上摇头晃脑。
小灰灰!长宁唤了一声,小家伙才重新回到长宁这边。
萧珩已经回过头,狭长深邃的眸子掠过小灰灰,落在女孩儿脸上。
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学堂里只有萧珩一人他向来是最晚用膳的那个。
正巧长宁带了吃食,后头的宫人将食盒打开取出两碟小菜。
皇叔还没用膳吧?快尝尝。声音仍旧欢快自然。
萧珩喉头微动,垂眸,多谢,早些回去吧。
长宁坐到他身侧的空书案前,抱着小灰灰弯眸道:皇叔别管我了,快趁热吃,等你吃完了我再走。
萧珩不禁撩开眼皮,定定看她,旁人瞧见了,对你影响不好。
长宁无所谓地笑笑,我管旁人做什么?难道我还不可以和自己的叔叔见面么?她手下继续抚摸着小灰灰的脊背,岔开话题:皇叔你瞧,这是阿宁昨夜在窗外的芭蕉树下捡来的,可爱吗?
萧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它叫小灰灰。长宁又兴致勃勃地问:对了皇叔,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看样子,她仿佛还不知道外头的传言。
萧珩心里想着旁的,听到长宁的问话,沉吟道:是狼。
长宁抚着小灰灰的肉手一僵,眨了眨眼睛,狼?她不可思议地抱起小灰灰,讷讷道:我还以为是小土狗呢。
这么毛茸茸的小家伙,居然是狼?
小灰灰不满长宁停下动作,嗷呜着冲长宁撒娇,朦胧的光圈笼罩在长宁身上,晕出暖黄细碎的光晕,一人一狼玩得不亦乐乎。
萧珩抿唇,眸中漾着浅浅的笑意。
他拿起碗筷,吃到一半,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敲响门板,殿下。
萧珩与长宁齐齐回头。
萧平低头,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只传递消息的竹筒。
长宁识相地抱着小灰灰起身,天色不早了,碗筷明日再来收,皇叔再见。
萧珩也跟着起身,将长宁送上马车。
待她们走远后,萧平将竹筒递上,神情凝重:殿下,扬州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左传庄公廿二年》
第34章 下扬州
长宁每日上午完成功课后,都会挑在午膳时分到太学给萧珩送吃的,最后一次出入时,发现城门外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
看样子是逃难来的。
她刚靠近城门,就有百姓见她车驾华丽涌上前,被随行将士拦住。
好心人,求求给口饭吃吧。
不然开城门也行啊
马车外的哭喊清晰可闻。
长宁叹了口气,差人将银钱粮食分下去,可到底治标不治本,守城将士亦生怕流民将瘟疫带入城中,只能将流民安置在城外的寺庙中,等待朝廷发落。
随着时日渐长,流民越来越多。
长宁心中惶惶,借着向建昭帝请安时顺嘴问了一句,才知城外流民大都是从江南附近的城镇逃命来的。
建昭帝对此十分头疼。
江南一带本是富庶之地,突然爆发时疫,惶恐不安的情绪从扬州迅速弥漫至整个江南,给当地百姓生计带来不少麻烦,加上匪寇趁机作乱烧杀抢掠,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只得拖家带口四处奔命。
而拓跋硕到了扬州后就销声匿迹了,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建昭帝只能接二连三派出探子,却得到太子已然病重月余的消息。
向来淡定的沈氏再也按捺不住,挺着个大肚子从水路出发前往扬州探望拓跋硕。
长宁本想随她一同南下,在渡口被沈氏挡了回去。
阿娘只是去看看你外祖父和你阿爹,很快就回来。她知道长宁比寻常同龄孩童心智成熟,又哄道:而且现在扬州不太平,你阿爹生病,你若再出事,阿娘还要分心照顾你。
长宁回想前世,建昭年间,史书上记载过的瘟疫只此一次,且实际造成的损失并不严重,之所以爆发混乱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人祸而非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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