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宁微愕,但很快又轻笑出声。
他总能想到各种磋磨折辱她的办法,早该习惯了才是。
拓跋临蹲下.身,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附在她耳边,声如鬼魅:只要你亲手杀了他,朕便相信你的清白。
我的清白,不需要向谁证明。
沈长宁看也不看他,兀自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拓跋临又是一手禁锢住她的脖颈,将她重新按在地面上,他翻身压住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处,惹得沈长宁一阵恶心。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眸光森冷。
滚。
拓跋临压着身下的奏折支起上半身,凤眸再无笑意,手中的药纸包以强硬的姿态塞进长宁手心里,咬牙切齿道:来人!带皇后下去更、衣!即刻送回普济寺!
沈长宁鬓发散乱着,被几个宫人半拖半拽着带了下去。
宫人将她细心装扮,送进了萧珩常住的那一间禅房。
那年迟迟未下的雪,在那一夜终于飘落枝头,雪下得又疾又猛,将窗棂外的开得正好的一丛梅枝压垮。
长宁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萧珩闻声立即抓住她慌乱挥舞的冰凉小手。
忽然伸来一只手让长宁想到方才的噩梦,她一个激灵将手抽回来,整个人害怕地蜷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被囚禁的那些年,尽管她装得再坚韧,又怎么可能不怕?怎么可能不痛?
她痛苦地捂着头,滚!滚啊!
阿宁!是我!
萧珩忙将屋中的灯火点亮,坐在床沿处,小心伸出手掌,阿宁,别怕,是我
他声音沙哑却很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漆黑的屋子渐渐亮起一丝光明,长宁才看清眼前之人,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伸出冰凉的手放在他厚实的掌心里,借着他手掌的支撑,身子越过衾被一把抱住萧珩的肩头。
萧珩守在她身边时,听见了不少胡话,知道她做了噩梦,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一直在,不怕。
良久之后,长宁才慢慢安定下来,臂弯仍旧抱着萧珩的肩头。
萧珩显然是刚沐浴过,长发披散,身上还有淡淡的松香混着皂角的香气,额角上的小半块银色面具也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庞。
她恍然想起昏迷前的要紧事,忙问:皇叔,你是不是进宫
长宁偏头去看他,鼻尖不小心蹭过他的脸颊,余下的音节尽数消散。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方才萧珩只来得及点亮一盏灯,勉强能看清屋中的情形,但光线到底还是昏暗,越是昏暗,便越觉得空气都带了几分粘滞,此时长宁还隔着被子跨坐在他腿上,手臂搂着他的肩,猝不及防之下蹭过他的脸颊,不由心跳加快。
萧珩呼吸亦有些微凌乱,只能僵着不动。
漆黑静谧的夜里,呼吸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长宁还有些头晕,卷翘的睫毛闪了闪,似乎能带起轻微的风,拂得萧珩面上发热。
他轻轻推开长宁,握住长宁冰凉的手,眉眼严肃:其他的事你不要担忧,同我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李元修。
长宁眨了眨眼睛,眸底还有些迷蒙之色。
萧珩又道:我只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今日走在半路,因为长宁突然晕倒就被季风叫了回去,李家也还未来得及向皇帝说明婚约之事,但最迟便是明日。
明日一早,皇帝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长宁能感受到萧珩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不想萧珩为自己冒险。
前世他已经为自己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就好好做他的王吧。
长宁垂首笑了笑,至少,我不讨厌他。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换了身份,却不曾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是沈长宁,是沈氏女,可她不想再嫁给拓跋临了。
她沉淀好情绪,抬起头,道:李元修他很好,对我好,品性也不错,嫁给他,以我二人的性子,做到相敬如宾,应当不难。
萧珩僵住,漆黑的瞳眸在一霎那掀起惊涛骇浪,抬臂抓住她的肩膀低呵道:若是不喜欢你大可拒绝,不必委屈自己,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
我知道。
长宁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真的不委屈。
你看,李元修他出身好,对我也好,关键是李夫人也喜欢我,嫁过去之后,至少婆婆会护着我,便是李元修他日负我,有李夫人在,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真到了过不下去那一日,我便和离
她尽量表现得愉快,轻声细语地和他分析自己嫁进李家的利弊。
萧珩的心却是随着的话语一点一点往下沉。
长宁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笑着道:皇叔,我真的愿意嫁他。
李家现在才提起这门亲事,无非是因为萧珩如今炙手可热,而她又是萧珩最在乎的亲人。
可同样的,将她和李家小公子绑定后,他日,李家也该护着萧珩。
如此一想,她又觉得嫁给李元修,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萧珩袖中指节逐渐缩紧。
脑中只回旋着一个念头她说,她愿意嫁。
宛如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见他不出声,长宁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皇叔?
然而这次她话音刚落,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她单薄的身子,与以往的小心温柔不同,带着陌生的强势。
长宁一时呆住。
感受着怀里柔软的身躯,萧珩几度张口欲言又止,想说的话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嗅着她发间甜香,缓缓阖眸,静默许久,才沉声道:若是过的不好就回来,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有你的家。
长宁下巴搁在他肩头,眼眶肿胀发热,逐渐模糊了视线,虽是哭了,却是轻快地应道:好。
尽管做了准备,萧珩的心脏还是骤然抽疼了一下。
他执拗的认为这些情绪只是出于亲情,不敢再深想。
有些情感一旦逾越,便见不得光,也不能被世人所容忍,他注定永远无法得到,就像有的话,他这辈子大抵都无法言说。
但至少,他还可以做她一辈子的皇叔。
做她此生最坚强的后盾。
第59章 添妆
萧珩只抱了一会儿,飞快松手拉开距离,面上恢复一贯的镇定和淡然。
长宁也神色如常,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与李家的婚事,瞧不出半分勉强。
他终于冷静下来,和以往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心睡吧。
长宁朝她笑了笑,躺回软枕上。
萧珩替她捏好被角,起身出去。
等他走后,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黑暗,长宁终究还是拉过被子蒙住脸小声啜泣。
萧珩一夜未眠。
他一人盘腿静坐在书案前,屋中并未点灯,四周同样是一片漆黑,从窗口投射进来的一束冷寂月光落在他宽阔直挺的后背上,高大的阴影笼住书案上的一只红木匣子。
是当初长宁让他保管的嫁妆。
他似乎习惯了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在书案前盘腿打坐,让自己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这一次,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长宁的脸庞,或高兴的、或委屈的、或生气的
最后是她得知与李元修的婚约时,那震惊又不安的神情,旋即又是她噩梦惊醒后蜷缩在床角的脆弱可怜
他在心底默念了数遍礼经,仍旧无法静下心来,只好点亮书案上的一盏灯,开始提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