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临太阳穴突突直跳,向来极能忍耐、故作温和的他第一次当众发了脾气,大喝一声:带下去!
骤然爆发的怒气,让外头吵闹的两人闭了嘴。
拓跋临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静静凝视着长宁的眼睛,半晌,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长宁微微一愣,觉得好笑,殿下好生奇怪。
她侧过脸,挣开他的手,我们本就不熟,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不熟?拓跋临眼神一厉,声调陡然拔高。
对上长宁淡然沉静的眸后,他才想到,那些预知的画面不过是他的梦境而已,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思及此,嗓音里又盈满柔情,温声道:是,从前不熟,但很快,我们就熟了。
很快,我们就是彼此的枕边人。
来,起来。他伸手托起长宁的身子。
他的触碰宛如毒蛇舔舐,长宁身子一颤,迅速后退,袖摆下藏着钗匕,一脸警惕。
拓跋临大手僵在半空,抬眸直视角落里的人,幽幽.道:本王今日可是救了你和沈氏一族的性命,这就是你面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长宁眼尾染着轻讽,是啊,今日局面,可都是拜殿下所赐,长宁感激不尽。
拓跋临无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笑了笑,来到她跟前,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话间,他动作温柔地牵起长宁的手。
长宁抗拒地抽回,拓跋临却早有预料,大手倏地收紧,以极快的速度撩起她的袖管。
长宁二话不说,抬脚就踹。
拓跋临侧身躲开,大掌却不肯松动一丝一毫,电光火石间,借着头顶的一束光,他看清了她手臂上的印记,俊美无俦的面孔阴沉下来。
白皙的手臂上,一块暗红色的烫伤格外突兀,恰好遮住了原本该有的胎记。
拓跋临一手攥着长宁的皓腕,一手再次钳住她的脸颊,沈长宁!
听见这三个字,长宁僵在原地。
拓跋临逼近长宁,眸含戾色,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吗?就算化成灰,本王也认得你!
短暂错愕后,长宁定下心神,袖中的钗匕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
眼前白光一晃而过,拓跋临堪堪避开,胸口却还是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血色缓缓沁出。
拓跋临摸了一下胸口的血迹,看着她手里的凶器,脸色愈加阴冷。
长宁站起身,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殿下说错了,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之人,与你可称不上一家人。
拓跋临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嘴角勾起,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一家人,你会知道的。
他不曾习武,面对握着匕首如小兽般警觉的长宁,自不会硬来,只是留下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长宁强装镇定,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眼神,那笑容,她太熟悉了。
她虚脱地跌坐在地。
总不至于,拓跋临也重生了吧?
拓跋临前脚刚走,皇宫内侍后脚就来。
来人身材颀长,面容阴柔,手中还捧着一卷诏书。
长宁想了想,恍惚间似乎在太后寝宫附近曾见过此人。
容内侍笑容温和,姑娘,接旨吧。
*
长宁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太后下旨赦免她的死罪,还恢复了她威远侯嫡女的身份,然而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待她出了诏狱,看见门口腆着笑脸的中年男子时,心想:果然如此。
她与李太后向来不和,如今救她出狱,哪里会安什么好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沈明辉张开手臂迎上前,长宁啊,你可终于出来了,今后你就在伯父府上安心住下吧。
长宁躲开他的手,神色冷淡,多谢沈大人费心,不必了。
沈明辉尴尬地收回手,揣着袖子叹了口气:唉当初离家时你才刚出生,尚且年幼,这么多年又因那沈氏,没能让你认祖归宗,不认得我这个伯父也正常,伯父不会怪你的,但眼下你已被皇室宗族除名,无处可去,不如就随伯父一道吧,好歹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郡主才不会跟你走呢!
远处的灵霜一阵小跑过去,抱住长宁的同时,推开靠上前的沈明辉,呵斥道:郡主还有王府可住,哪里轮得到你来照顾?
自打长宁入狱后,消息传遍整个上京,灵霜和西蜀王府的一干人等都急得团团转,也在第一时间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往西蜀,只是没个十天半月,怕是等不到回信。
沈明辉被一个奴婢推了个趔趄,怒喝道:放肆!哪里来的下人?不成体统!
语罢,沈明辉后头的扈从涌上前,作势要将灵霜拿下。
长宁把人护在身后,谁敢?
沈明辉撇撇嘴,长宁,不是伯父说你,这等不懂分寸的丫头,早早发卖了才是正经,回到沈府,伯父再给你送些乖巧得体的人伺候。
长宁深吸一口气,沈大人是吗?今日索性同你说清楚,我不需要你的照顾,还请沈大人不要为了我一介小女子,失了为官者的体面。
后头宣旨的容内侍瞧见这幅场景,不紧不慢地道:咱家方才忘了叮嘱,沈姑娘虽已不是戴罪之身,却也从皇室除名,既非皇族,与西蜀王亦无血亲,再这般住在王府上,于理不合。
灵霜气急,冲上前骂道:我家姑娘就算不是郡主了,也不需要什么阿猫阿狗来施舍!你分明是作了伪证,现在又假惺惺地当什么菩萨
啪!
沈明辉忍无可忍,住口!区区一个奴婢,也敢污蔑朝廷命官!
灵霜脸上立即浮现红色掌印,还没缓过来,就被几个扈从控制住手脚。
沈明辉举起手,抖了抖袖子,本官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预判错了,但皇叔在赶来圆房的路上了
第91章 强迫
住手!
长宁正要发作,容内侍扬了扬拂尘,太后娘娘仁慈,并未将沈姑娘驱逐出京,但沈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在这上京,可要谨言慎行,不仅王府你住不得,王府名下的所有宅院庄子,你都住不得。
容内侍狭长的凤眸扫过灵霜,而灵霜姑娘乃是宫婢出身,自然也要回到宫中。
长宁蹙眉,灵霜早就年满二十五,到了离宫的年纪,即便不能跟着我,她也可以留在王府。
让灵霜一人回到皇宫,她作为伺候过沈侧妃和假郡主的奴婢,定然活不了几日。
容内侍垂着眼睛,沈姑娘,这是太后口谕。虽是谦恭温和的姿态,话语间都是不容抗拒。
萧平赶到时,正好听见这番对话,跑上前朝容内侍行了一礼,属下是西蜀王府的管事,灵霜姑娘的身契当初随着沈姑娘一并转到王府,如今已不是宫婢,还请公公向太后禀明此事。
长宁主仆二人愣了愣。
萧平气喘吁吁,从怀里掏出契纸,公公请过目,这足以证明属下所言不虚,官府皆可查证。
灵霜忍不住热泪盈眶。
容内侍扫了一眼契纸,眉梢微挑,罢了,西蜀王府的面子,咱家不敢不卖,只是沈姑娘,您需得暂住沈府了。
长宁看着他手中的诏书,又看了眼面颊红肿的灵霜,略一思量,道:好,我跟沈大人走。
姑娘?
灵霜和萧平异口同声唤住她。
萧平睨了容内侍一眼,道:姑娘,属下有一处私宅,与王府无关。
长宁摇摇头,平叔,还请你照顾好灵霜姐姐。
太后无非是想借机拿捏她罢了,如果她真的去了别处,太后定然还会拿灵霜等人开刀,她倒要看看,沈府是什么龙潭虎穴。
见她松口,容内侍和沈明辉脸上皆是满意之色。
车轱辘滚滚转动,停在诏狱门前,长宁在灵霜和萧平担忧的目光中,弯腰进了车厢。
沈氏一族世代行商,百年来声名最显赫的是第一任威远侯,即如今的老太爷,是沈氏百年来的第一个挣得功勋之人,其次便是后来世袭爵位的沈明山,也继承父志,保家卫国建立功勋,至于其他人,大多依旧从商,而旁支中,沈明辉是唯一一个进士出身。
他的府邸坐落在马行街上,周围鱼龙混杂,到的时候,沈明辉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种微妙的危机感忽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