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多亏九弟的人把你阿娘和弟弟救起,可那会儿我已体力不支,被湖水冲散,自此与你阿娘失联,再后来朝中便传出我失踪的消息。
长宁激动地握住拓跋硕的手,如此说来,阿娘和弟弟也活着?
拓跋硕沉默良久,才道:你阿娘,已经过世了。
长宁面上笑容僵住,清灵的眸慢慢暗淡下去。
事发后,江南一带不断出现演王和李氏的人,为首之人正是如今太后身边的内侍,容三,他打着寻找失踪太子和小皇孙的旗子,行暗杀之实,我只得乔装打扮掩人耳目,暗中寻找你阿娘和弟弟的下落,后来才打听到,你阿娘被救起后,为了避祸带着你弟弟出逃,只是那时她刚生产完,身子亏损落下病根,不到一月就病逝了。
长宁跌坐回去,泪水无声流淌。
拓跋硕见她伤心,哽咽着道:阿宁,莫要怪阿爹这些年不曾寻你
阿宁从未怪过。
长宁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我知道,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儿,可在东宫那些年,阿爹与阿娘从未亏待过我,给了我父慈母爱的美好童年,阿宁又岂会怪您?更何况又是形势所迫,阿娘去得早,弟弟尚在襁褓中,我却还是锦衣玉食的郡主,相比之下,弟弟更需要您,是以这么多年您不曾找过阿宁,阿宁都可以理解
她越是懂事理解,拓跋硕越是觉得自己亏欠良多。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去见见女儿,可上京三步一个权贵,他孤身一人,困难重重。在长宁身份曝光入狱时,他甚至想过出来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但好在萧珩的速度够快,带着威远军连夜赶到上京救下了长宁。
长宁认祖归宗后,他盘桓上京多日,听闻她即将嫁给西蜀王,沈老侯爷也为护她,千里迢迢赶来送嫁,对她的担忧才一点点放下,后来萧珩一行人离京前往西蜀,他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所幸,当年他没有看错人。
萧珩真的把长宁照顾得很好。
亲眼见她幸福安乐,拓跋硕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哭着哭着,长宁又问起弟弟的事情。
屋外,萧珩倚着门,听见里头的哭声,垂眸盯着脚边匍匐的小灰灰。
当年离开陇西后,小灰灰便一直留在清苑,由老刘照看,如今也是一匹身姿矫健、威风凛凛的成熟公狼了。
然此刻却像个小媳妇似的趴在门前嘤嘤呜呜。
察觉到他的目光,小灰灰抬起头,一人一狼对视。
萧珩伸手摸摸它油亮光滑的脑袋。
见到拓跋硕时,他只是短暂惊讶,却不算太意外。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小皇孙尚在人世,拓跋硕会出现,大概也是为了寻自己的孩子。
当初沈氏遭遇刺杀落水后,即便被救起,她也不信任身边的所有人,于是在萧珩赶到前便带着孩子连夜逃离。
只是他找到沈氏时,为时已晚。
他是在一个农户家里寻到沈氏的,那时沈氏已病入膏肓,临终前见他亲自来了,才肯将孩子托付给他,可那会儿不止上京,整个江南的势力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怕尚未踏出江南地界,小皇孙就会在一波又一波的刺杀中不幸身亡。
无奈之下,萧珩只好向朝廷撒了个谎,说小皇孙下落不明,暗中让人把孩子送走,为了不被有心人寻到线索,他自己都不知道小皇孙被送去了何处。
他做这些,不排除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想长宁为了这个弟弟涉险,一旦牵扯其中,又无人护佑,长宁断然无法全身而退。
是以在长宁面前,关于沈氏和小皇孙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也不知长宁知道真相后,是否会怪他自作主张。
萧珩想得出神,就连里面的人出来了也无察觉,还是小灰灰忽然蹿起,他才回神。
拓跋硕身子骨并不好,父女二人叙过话后,他便卧床休息。
长宁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伫立许久。
见她双眼肿成核桃,萧珩眸底全是心疼,喉头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
半晌后,长宁掩上门,绕开萧珩,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越是这般一声不响,萧珩心里就越惶惶不安,一直跟着进了屋。
房门落闩的瞬间,始终背对着他的长宁忽然转过身,扑进他怀里继续哭,眼泪大片大片浸湿他的衣襟。
萧珩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对不起
长宁哭了好一会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有疑惑。
萧珩犹豫再三,决定坦白,你阿娘和弟弟的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长宁眉心动了动。
当时怕你伤心,索性说成失踪,总归还有个念想,不至绝望,但你弟弟下落不明却是真。萧珩几乎不敢正面直视长宁的目光。
人们渐渐遗忘了小皇孙之后,他有派人暗中寻找过,只是当初为了不让人察觉出端倪,他什么信物都不曾留下,也没有任何线索,如今过去多年,想再寻找,绝非易事。
长宁眼中泪花云集,嘴角却扬起一抹弧度。
我知道,你尽力了。
按照前世的结局,怀明太子与沈氏是真的双双奔赴黄泉,这一世,至少阿爹活下来了,还留下了弟弟这条血脉。
萧珩为她做的,足够了。
翌日,一家人用过早膳,拓跋硕向两人辞行,决定继续寻找。
萧珩想要劝阻,被长宁拦下。
长宁找到一件黑色大氅,亲手为拓跋硕披上,阿爹,要下雪了。
拓跋硕鼻头酸涩,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爹会照顾好自己。
说着看向萧珩,拉过他的手,将二人双手交叠握在一起,九弟我还是这样唤你吧。长宁虽非我亲生,但的的确确,是在我膝下承欢的一个孩子,我也不知你从何时对我的阿宁起了心思,但如今你们既已结为连理,就请你好好待她。
萧珩神色郑重,点头答应:我会的。
长宁强忍着泪,阿爹何时回来?
拓跋硕知她不舍难过,笑着安慰,阿宁乖,阿爹每年都会给你写信,待我寻到你弟弟,知道他平安健康,我就回江南去陪你阿娘。
这一生,为了那个位子,他最亏欠之人,除了长宁,便是沈氏。
好在如今也算解脱,他得了自由,终于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夫妻二人驾车,将他送至城外。
直到拓跋硕的身影逐渐模糊淡去,长宁强忍的泪倾泄而出。
*
回到清苑后,远离纷扰,长宁日常会去谢家寻谢五娘说话。
这一日她又去谢家小坐,两人正说起谢清纬的事。
谢清纬比他们早一个时辰抵达陇西,一到家,就被族中长辈拉着和隔壁街的陆家小姐到酒楼见面吃饭,听说原本那陆家小姐对他还是满意的,眼看两家婚事将定,忽然冒出个裴姑娘,硬是将饭局搅黄。
说起这件事,谢五娘便噗嗤笑,直道二人是欢喜冤家。
正闲聊着,一个身影踏进屋内。
长宁背对着门口,并不知是何人,但谢五娘却是脑袋一歪,大张的嘴角收敛起来,面上红霞一片,你怎么来了?
长宁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门口,少年白衣翩翩,斯文清隽。
见到她时,李元修微怔,郡主?
长宁站起身,回以一笑,我早不是什么郡主了,不必如此客气。
李元修面色尴尬,垂下眼睛作揖道:是在下唐突了,该唤您一声王妃才是。
李夫人做主退婚,他并不知情,包括长宁并非怀明太子亲生女儿一事,他还是在旁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中听来的,为此,李元修很是内疚,原想不顾一切的赶回上京,却听闻长宁已与萧珩定亲,只好作罢。
有缘无分,强求不得。
长宁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谢五娘知晓他们之间的婚事,笑着打圆场,有什么事,都快坐下说吧。
李元修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瞄了长宁一眼,更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日子,谢家人不仅为谢清纬的亲事忙前忙后,更是为谢五娘也相了一门亲事,对象正是谢老爷子的关门弟子,李元修。
李元修迟疑半晌,终于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