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什么,话问到一半,他瞥见桌上散开的白纸,发觉多出几张手绘的画稿,纸面上还有一团团新鲜雨渍。
答案不言自明,陆周瑜独自去勘景了。
泄气原来也能像气球一样忽地鼓起,夏炎佯装不动声色,将几张画稿一一扫过,又问:怎么不叫我一起去?问完却有些后悔,因为连问两遍,再如何装作不在意也都显得咄咄逼人,况且那些手稿虽然笔迹潦草,但画面大都完整,大概就算一起去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果然被听出几分端倪,陆周瑜转过身,你想去的话,雨停了可以再去一趟。走近后又补充:我没有逛完。
语调一如往常,但夏炎莫名听出有承诺的郑重,一转念又像错觉,他只好错开目光,用指尖抚摸画纸上的水渍,一用力,笔迹被模糊,又不敢动了,小心地把它们在桌面上铺开。
没事,你工作没有影响就好。
不用整这些,陆周瑜握住他的手离开画纸,手心潮润,指腹揉搓掉皮肤上沾染的铅灰,问:还睡吗?
夏炎摇头,不睡了。
两人错身直立,陆周瑜张口似乎还想问什么,门被敲响几声,他转身去开门,背影挡住外面的人,夏炎听到张姐的声音,在解释天气原因,安抚他们不必担心,岛上常有台风,顶多刮刮风下下雨,没有危险。
张姐又问陆周瑜,需不需要给他们再开两间大床房,空房还有很多,你们都有一米八几吧,睡单人床很难受的。
陆周瑜说:不用了,谢谢。
夏炎仍是把几张画纸摆好,用纸巾拭掉水渍,看到桌子上还有另一套T恤短裤,猜测是陆周瑜给他买的睡衣。他穿卫衣长裤,室内开暖风的缘故,从睡醒就觉得热,拿起来犹豫了一下。
在哪换?按理说只是换套睡衣,直接在房间里也并无不妥,如果要去厕所,会不会又显得太过刻意,都是成年人,属实没有这个必要。
还是算了。
门外,张姐还在絮絮地交代台风来临的注意事项,其中有不能开门窗一项,夏炎开阳台门的手一顿,迅速向后看了一眼,没人注意他,于是放轻动作,把门推开一条窄缝,侧身钻了出去。
阳台是半露天设计,栏杆和房间一样刷成白蓝相间,到人胸口处高,放眼望去,能看到近处的楼房和远处的海,灰色的海面不断延伸,和灰蒙蒙的天在世界尽头相连。
阳台一角有架蛋壳似的白色藤编秋千,随风晃晃悠悠,座椅表面被扫进来的雨淋湿,没办法坐人,夏炎只好作罢,伸手推秋千,让它晃动的幅度更大,身后传来一声:想坐?
被吓得一惊,转过头就看到陆周瑜站在身后,手上拿着两杯热饮。
不是,我就看看,夏炎收回手,问他:这是什么?
椰奶,张姐给的。
谢谢,接过一杯捧在掌心,明明听到了张姐的话,他却又忍不住问:张姐都说什么?
台风天的注意事项。陆周瑜往前跨了一步,手肘撑在栏杆上,毫不在意扫在身上的雨丝。
夏炎跟着过去,就这些吗?
不然呢,陆周瑜侧过身,像什么都知道但偏不说一样,笑着问:还有什么?
强忍着没挪开视线,夏炎说:我怎么知道。
她问需不需要再开一间房,陆周瑜说:我说不用。
哦。
不好意思,应该问问你的,床很窄,要换房间吗?
不用,夏炎这才转过头,望着茫茫渺渺的雨,低声说:不用问我,也不用换。
气氛莫名胶着,雨声如同急促的呼吸,充斥在沉默间。
夏炎不着边际地想,幸好是两张床,过了会儿又想,怎么偏偏是两张床,一米宽,应该睡不下两个人吧
夏炎。陆周瑜突然出声叫他,手肘碰他的手肘。
啊?
有张图我画的那里。
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是霭霭云雨中仍旧鲜亮的楼房,错落有致,像彩灯点缀。夏炎也用胳膊撞他,说:好看吧,我姥姥家的镇上也有很多这样的房子。
陆周瑜笑笑,是吗。
对,我小时候几乎是在镇上长大的。
塘镇?
你怎么知道?夏炎颇为诧异。
你以前说过。
有吗,夏炎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但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和陆周瑜在一起时总习惯性找话题,大概是哪次实在无话可说时提起的。
我现在每年也会回镇上待一待,只不过那儿没有海,房子前面就是河,小时候一年四季都在河里玩。
陆周瑜问:怎么没晒黑。
夏炎低头看看自己被淋得冷白的手,我好像是不太容易晒黑。
陆周瑜嗯一声,手肘再度撞过来,坚硬的骨关节相抵,停了会儿,又攥住他的手,像在观察是否真的晒不黑,但看过后一直没有松开。
稠密的雨丝砸在地上,化成迷离的雾,远处的房屋也逐渐被模糊,视线不知道扫过哪里,陆周瑜忽然说:这个岛上老年人和小孩很多。
乡镇差不多都是这样,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占一大半人口。夏炎点点头,说:虽然风景好,生活安逸,但没什么发展前景,很多父母都会把小孩交给老人带,然后去城里打工,
他自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留守儿童,尽管从小姥姥对他几乎算得上有求必应,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被丢下的小孩,都和他一样无忧无虑,他们在河边洗衣服时,也并不会觉得好玩。
我可以提意见吗?夏炎问。
夏老师请讲。
哎哎,你可别。
陆周瑜笑了,换了句:说吧。
如果可以的话,夏炎说:作品里加一些能和小朋友互动的装置,我觉得效果会更好。
似乎接受了他的提议,陆周瑜问:你小时候喜欢玩什么?
秋千?
嗯,转头看那架摆荡的秋千,他又问:还有呢?
泥巴,夏炎回忆片刻,我们那里有种胶泥,用水和一和就跟橡皮泥差不多,下过雨能蹲在路边玩很久。实在再想不出其他,他说:我小时候挺无趣的,镇上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就是疯玩儿。你呢?海城应该好玩的很多吧。
陆周瑜望着前方的雨,好一会儿才说: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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