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对面人很多,我没捂住,嘴角出了血,我不敢回家,转了几趟车来找外婆。
那天外婆带外公去医院了,我蹲在门口,到了傍晚周阿婆拎着菜回来,看见我,快走几步,谁打的?
她摸我的脸,快触及我伤口时,停了下来,楼梯的感应灯灭了,她跺了一脚,谁打的,走,找他家算账去!
算了阿婆,很远的。
再远也不能算,打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妈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其中有几处是我妈打的。
她把菜放进屋里,出来牵着我的手,一路上都念叨着要给那孩子一点颜色看看。我怕她真冲过去,就没说具体地点,但路上遇见了打我的其中一个,他指着我,扬言还要再动手。
周阿婆把我护在身后,指了回去,骂了他一顿,那孩子的妈要张口,周阿婆连她也骂了。
对方看着不像知道自己儿子在学校这么混账的样子,跟我道了歉,又说:他还小。
那叫暴力潜质,不叫还小!
那男孩从他妈身后出来,狡辩着:大家都打她,又不是我一个。
周阿婆的手猛地收紧了,我拉她,阿婆,我饿了。
路灯亮了,我能看见周阿婆抿着的嘴颤了几下,回家。
她给我包了饺子,我也帮忙,不熟练,面粉扑到我身上,她让我别弄了,去洗洗。我说没事,反正衣服很脏。
饺子是荠菜鲜肉馅儿的,我不喜欢荠菜,但那天我吃了一大碗。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开口:我们遵纪守法,为人和睦,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米米,你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一年,全校都说我是小偷。
他们在我书包里放泥巴,往我课桌肚里塞蚯蚓,甚至有人把我堵在厕所,把垃圾往我领子里灌。
我没人可以诉说。
我妈的怨气似乎比我还重,她质问我为什么要偷别人的耳环,这导致我家的圈子无法往前迈,她问我懂不懂什么叫人脉,她把我家的经济情况分析了一遍,以及她跟我爸要是离婚财产分割是怎样的损失。
绕了一大圈,兜兜转转又问我:你为什么要偷别人的耳环!
我没有。
这三个字能极大激发她的怒气,你承认会怎么样!你去跟秦阿姨认个错会怎么样!那是她母亲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你让我怎么收拾!
我说了一个月我没有,我感觉我快死了。
一个月之后,我开始自残。
那天我妈去哈尔滨找我爸,我逃了课,把自己锁在浴室,用额头撞墙,撞到我觉得晕,才停,照镜子,看见额头出了血。
我不知道我对疼痛免疫还是痴迷,自此以后,我身上没伤我总会弄出点伤。
我妈走了很久,外婆怕我照顾不好自己,经常跨越半个城市来给我送饭。我回家时间不定,就教她怎么开密码锁。她学会之后,会在我回家之前等着我。
有一天她来了,而我没来得及遮胳膊上的伤,她一把把我拽过去,谁打的?
没人打。
那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自己。
那天外公打碎了一个碗,外婆没凶他,她走到我面前,米米,别这样。然后抱我很紧,别这样。
两个外婆真的很好,我曾经因为总想去死而觉得对不起她们。
可是暴力还在继续,它一点一点摧毁我,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只会对势单力薄的人下手,它永远不会挑群体的错,不然当我被扣在那家餐厅的时候,不会没人觉得可以搜一下在场人员的口袋。
我的人生在那一年做了一个大拐弯,成绩猛地下滑,人际关系突然解散,我身后空无一人。
这条路很黑,而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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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学期,我妈让我收拾东西,跟她去哈尔滨。那天是周一,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我说我要出门了,答案回来告诉你。
她说不是给你选择。
我说哦。
到了教室,门半开着,根据往常的经验,我先踢了一脚,上面挂着的垃圾桶掉了下来,砸在我面前,几个恶作剧的人因没有砸中我而可惜地砸了咂嘴。
我越过垃圾桶,看见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后,又转身拿扫把把垃圾扫掉。
一个人要是被当成了眼中钉,就连她做分内的事都会被挑刺。第三节 课下课时,垃圾桶已经满满当当,坐后排的一个姑娘突然跑过来在垃圾桶里翻翻找找,很急,垃圾被她翻得到处都是。
不一会儿隔壁班的男生也跑了进来,帮着翻,最后排有个男生走了过来,你俩找什么呢?
女生抿着嘴,跟她玩得好的一个姑娘开口:戒指,她不知道装在便签盒里了,早晨给扔了。
最后排的男生笑了,看着隔壁班的男生,原来是你搞浪漫搞失败了啊。
你闭嘴。
垃圾桶被翻了底朝天,不见戒指的踪影,那女生哭了,隔壁班的男生心疼得不行,不停地安慰她,又问我们班有谁看见了,交出来他有重谢。
最后排的男生吊儿郎当地靠在我的桌子旁,那得问温锁了,她早晨把垃圾重新整合了一遍。
那女生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说我没拿。
最后排的男生说:你信啊,她是什么身份你们还不清楚啊。
流言是怎么来的呢。
当一群人因为某个话题聚集在一起,不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些不经过大脑皮层的语言,正凝聚成一团团风暴。
伺机而动,强悍凶猛。
可当这些人散开时,没一个愿意承认自己曾因为这个灾难的形成,而交头接耳地努力过。
反正我不信。随着他的一言定论,周围的目光都朝我扫来。
那女生朝我伸手,温锁,你交出来,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啊,你交出来吧,一会儿快上课了。
温锁,你家也不是没钱,怎么就养成偷东西的习惯了,偷完耳环不过瘾,还把人定情信物也给偷了,你给自己积点德,戒指在哪快拿出来。
那天我逆着光,看着这群人站在自以为高尚的边界,对我指手画脚。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些举动对我意味着什么,就像灯泡在熄灭的前一秒,没人知道它的保险丝快烧了。
隔壁班的男生显然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耐性,他直接捞起一个空了的芬达瓶,朝我脸上扔。
周围响起了一阵wu的声音,随着我捞起一条凳子扔向他的时候,班里响起了更大的wu。
那男生的嘴角被凳子砸出了血,脸在数十秒后才开始乌青,他猛地朝我冲,被班主任及时喝住。
他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又让我们第二天把家长叫来。
我跟那个男生分别进入自己教室的时候,都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果然,放学之后他带着一群人围堵我,我绕小道走,趁着放学人流量大,几个拐弯就把他们甩开。
可是我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他们看着我受阻,反而慢了下来,一个个像盯着猎物似的,势在必得。
就在我以为一场大难降临的时候,一辆车堵在了胡同口,堵住了那群人找我麻烦的唯一通道。
三方僵持不下,我干脆蹲在胡同里面,我能听见那群人对那辆车的叫骂声由高到低,像是被震住了,不知道车子里的人是谁,但他很稳,连带着我也很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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