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喂我。
啊
我嘴巴张着,手里没停,眼神还落在那些几何线条上,一个人跟错题杠上的时候,胃是满的,我作到这种程度,就是想把剩下的几个包子赖掉,他又不会真喂我。
可是他把水杯放下,把我扔得四仰八叉的筷子捡起来,夹包子,张大点。
他真是我亲爹。
后来,包子吃完,水喝完,上了趟厕所,那道题我还是没解出来,把笔给他,他三两下分解出公式,原来这么绕,跟脑筋急转弯似的,我抱怨:浙江数学这么难,没人投诉吗?
要不要去隔壁省感受一下。
我差点吓出冷汗。
他等我洗漱完才有走的意思,我躺床上,胃里暖洋洋的,突发奇想:你哄我睡。
你会不会哄人,我教你。
我把他的手放我腰上,让他轻轻拍,隔着被子,他手下的重量让我呼吸急促。
人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脑抽:说睡吧,小宝。
别出幺蛾子。
我没。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往我刚填满的胃里灌,我的胃突然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整晚的高昂情绪在这一刻急刹车。
他到底哄不哄啊,哄就说啊,不哄就把手拿开,看他这样子是不准备哄的,可是手又不挪。
讨厌。
腰上的压力一直在,不断把刚才的对话往绝路上逼,灯光直直地吊在他头顶,我读不懂他的沉默。
不哄算了。我翻了个身,走了关门。
我强迫自己赶快进入睡眠状态,脑海中却总有根神经兴奋着,我又在想我妈忙完了没有,两人会不会撞上,头疼,不一会儿身后有动静。
脚步渐远,门被轻轻带上。
啊啊啊!
我又失眠了!
.
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学校走,坐的公交,一路上被两个老奶奶问高三是不是比搬砖累。
我说没差别,我高考完就去搬砖。
到了学校,被饱满的读书声叫醒,就算搬砖,也得找个交五险一金的工地,精神气儿又回来了些。背了会儿历史,又瞥见数学书上的红叉叉,一生要强的文科生,绝不能被一道数学题打败。
心飘了,往窗口看。
班主任在巡视,她是出了名得严,教历史教了十八年,从古代到近代,从被侵略到自足,每个时间节点她眼睛不眨就能说出来。
就因为这样,她对我们的严格程度简直逆天,她天天把中国人必须自强不息挂在嘴边,所以我们班得比别的班早半小时到校。
我不敢这时候去问数学题,憋到中午,办公室门口已经排起了队,我踮起脚往里看,一溜的数学书,卷死谁了这是。
好不容易轮到我,数学老师已经拿起饭盒准备热饭,我站在门外,他没看见,我想着等他吃完吧,但刚转身,他就叫住我,哎回来,走干嘛?
您不是要吃饭吗?
晚十分钟吃又不会死。他戴上眼镜,哪题不会。
我有一堆题要问,又觉得这个点挨个问简直不是人,就缩减到最难的一题,这题。
他显然看见我书上画的圈了,把饭盒放到一旁,挨个讲解起来。
讲完已经十二点半,他问我懂了没,我说懂了,又说不好意思,他说不用不好意思,懂了就是最大的收获。
这个点,你也饿了吧,赶紧去吃饭吧。
好,谢谢老师。
我往口袋里一掏,靠,我钱呢?
使劲掏,动静大得很,就怕老师认为我想蹭饭。四目相对,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想给他调我家的监控,我真带钱了。
几秒后,他把我的校服口袋翻过来,并从下方看见我漏出来的中指,有被冒犯到,却还是可惜地说:破了。
我把中指缩回来,嗯。
那钱是掉了?
应该。
十分钟后,我俩来到食堂,他端着加热过的便当,我端着他付钱的餐盘,面对面地坐。
我从小到大就没跟老师这么近过,差点连筷子都不知道怎么拿,他好像也没跟我这种学生相处太多,一只大虾夹了三次才夹起来,问我:你之前在哈尔滨念书?
是。
那里的雪是不是很大?
是。
然后呢?
还要聊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发明了中午要吃饭这件事?
一顿饭尴尬地吃完,他来了电话,数学组要开会,他把饭盒塞包里推给我,帮我拿去办公室,我现在得赶去开会。
好。
办公室没人,桌面上放着散开的枸杞,饮水机旁立着两个空桶,作业和试卷堆叠,能看出高三老师跟高三生压力一样大。
有个桌子上有盆花,在这苍严白纸中显得生机勃勃,我走过去闻了一下,不知道花名,但香味驱赶了大半天的疲惫。
转身找到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把饭盒放好,就走了。
下午第一节 是政治,铃响之后政治老师还没来,有个胆大的学生在门外蹲守,看了几分钟,办公室那边还是没动静,不禁问班长:班长,要不要去办公室看看,政治老师是不是忘记下午有课了。
班长也觉得奇怪,起身去叫老师,刚出门就被班主任截回来,班主任表情很不好,目光在我们身上游移,我们班虽然不是尖子班,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的品行,成绩不好不代表一切,人品过关才能在社会上立足,政治老师今天没来上课,想必大家都很奇怪,她丢了一块手表,十分贵重,这不是简单两句话可以解决的,而是上升到学校里有没有小偷这件事。
这话说完,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起来,班主任拍了下黑板擦,让我们安静,我对你们都抱有期望,如果是我们班学生拿的,下课到我办公室私聊,我会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果不是,我就能挺直腰杆去别的班调查,我再问一遍,是不是我们班偷的?
没人应声,倒是有几个人看了下我,耳环、戒指、手表,一个谎言升了起来,别人自然会把同类事件与之挂钩。
班主任走后没几分钟,政治老师就来了,焦急的模样还没散去,把书打开后,状态就迅速调整了过来。
那节课,我耳朵嗡嗡的,四周无声的指认让我眼神涣散,几个知识点没记请,前桌回头看了眼我,把刚才的重点给我看,又在老师转身后小声说:去年考点,好好背。
注意力微微集中了些,好,谢谢。
有时我也会对比,相较最开始而言,我至少有了零零散散的后援。
就够了。
下课后我们才知道这块表到底有多贵,如果真是被偷的,那小偷肯定要承担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