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秒我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姜茶太辣,等他拉开书包内层拉链的时候,我头皮才麻了一下。
里面全是酥饼,他从小胃就不好,酥饼养胃,几乎是他车里必备品。而我总是在缠着他给些零食的时候被他塞几包,现在全撒了出来,姜茶洒在我领子上,他顺手从一旁抽两张纸给我,再问:你不喜欢?
我我喜欢。
他说嗯,但把所有酥饼都拿出来了。
不要拿,我喜欢吃。
那下次再给,先放伞。
可从那以后,我喊饿的话他会直接带我去挑,再也没有往我口袋里塞过一块酥饼。
关心程度倒是没有多大改变,甚至更体贴了,可我总感觉头顶有根绳悬着。
这种不确定感在一个端午的早晨得到证实。
那天我跟周屿焕过去给他外婆送礼,到楼下的时候我不愿意上去,不想跟老人打交道而催促他送完就下来。
那会儿天气有些热了,我把遮阳板拉了下来,不远处有老人家买菜回来互相打招呼,再近一点,孩子们在游乐场互相追逐,周屿焕从楼道口走出来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想着他上车一定要数落他干嘛磨蹭二十分钟。
但他的步子变慢,搭在车把上的手久久没有动静,我侧身过去看,温锁在荡秋千,座椅式的设计,她把头往后靠,马尾顺着椅背搭下来,在风中晃。
手里拿着一堆酥饼,吃得很香,有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把最后一块酥饼放嘴里,见他们还不走,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钱,让他们自己去买。
孩子们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跑了,周屿焕这才拉开车门,坐上来的时候外面的热气也喷了过来,让我身上的燥意更明显。
好看吗?
他在系安全带,扣子扣上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几秒没回,我绷不住,我问你她好不好看!
那应该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没有理智。
我怕他想起些什么。
于是快速改口:她不是在哈尔滨吗?
车子启动,他回:端午节。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很乱,以他的缜密程度,大概率知道我在撒谎,但这只是个小插曲,他不会因为一段回忆就抹灭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可是事态一旦急转弯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你就得对它可能会产生的结果而有所防范了。
因为他的爱情,不可能是一见钟情,也不会是日久生情,如果没有某个让他记忆深刻的瞬间,很难撬开他的情种。
游南湖是一段,藏耳环是另一段。
所以他们的关系,在我大二结束的那个夏天,仍然火热。
那天街头有艺术展,听说是街头艺术家要在墙上涂鸦,以比赛的方式,来了三批人,有一批高考刚结束,来打名气的。
一旁有咖啡馆,我买了一杯冰美式坐在里面观看,天气炎热,外面有遮阳篷,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慢慢挪到伞下,又因汗流不止而陆续进来。
咖啡馆生意变得火爆,我周围坐满了人,说话声音大,夹着汗味儿,我拿着咖啡准备找一个清闲的地方,转头就看见了温锁。
她像是跟那批高考完的艺术生认识,有一个人跟着她进来了,看着手机,应该是在理那批人定的咖啡。
不远处,周屿焕在看新品,两人像是不约而同过来的,看见彼此的时候都愣了几秒,不过没打招呼,只过一面就做各自的事。
看着像吵架了。
咖啡馆的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点餐台排起了两支队伍,有人没了耐心,中途走开,温锁那支队伍慢慢往前,他俩刚好左右并排的位置。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还是没有沟通,温锁全程都在跟同学说话,周屿焕倒是看了她两眼,没等来她的回视,那支队伍就快速往前挪。
我刻意走得近些,听见温锁说:齐巧不是说要画山水画吗,怎么成变异动物了?
那人回:为了呼应主题啊,这几年海洋垃圾的话题多热,那些动物死的死伤的伤,也算呼吁大家保护动物吧。不过那几个男生还没来,说是路上堵住了,待会儿我俩去把油漆桶搬梯子上呗。
行。
两人对话刚结束,周屿焕就拿了一张叫号单转身,看着是想跟温锁说些什么的,但那会儿两人低头看手机上的设计图,他想开口的欲望被那个同学的惊讶声打断:就是这个,这叫什么色来着?
说不出来,等下你问齐巧。
你说艺术这东西真奇怪,外行的人看不懂,内行的人抬高了价,就连这颜色也五花八门的。
说话间,两人擦肩而过,温锁跟那人就靠在点餐台的角落,周屿焕在连看她十几秒没得到回应后也收回了目光,在玩手里的小纸条。
后来纸条被揉得字迹模糊,咖啡也已经到了手,温锁和那人相继走了出去,他才挪到窗口,那个得天独厚的位置,看着她把咖啡给同伴,往梯子上爬。
梯子陡,她爬的时候颤颤巍巍,他全程看着,确定她安全下来后,目光挪回来。在他低头的第二秒,温锁朝他看了,恰巧错过他在意的全程,在原地叉腰,对,火再大一些,找他闹,把混烂的脾气扔他面前,消磨他的耐心,让他的喜欢开始打折扣。
她冲过来了,我期待着看见一场争吵,可是她冲过来后语气却出奇得委屈,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刚刚多危险!
看见了。
那你还这么冷淡!也不关心我!
关心了。
在哪里?
在你踩第五阶梯子的时候手滑了一下,在你路过拐角处的时候差点被油漆桶砸中头。
她看着气像消了些,趴进他怀里,摸头。
他摸了。
说宝宝不怕。
宝宝不怕。
她有认真教他如何爱她。
一般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和好了,但她表情还丧着,在他怀里抬头,可我还是很难过,夏天这么浪漫,你不觉得冷战是遗憾吗?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抱紧,对不起,错在我,没把送你的礼物收好,没处理好礼物被打乱后的第二计划,你别生气。
打乱了就打乱了,直接给我不就好了,非得按着你的完美主义走。
嗯,这也是错。
没事。她说,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因为这个吵架不值当,而且你送的我都会喜欢,谢谢。
原来这才是爱情里,吵架后的良性反应。
而不是一方一味地剥夺一方的耐心,直至他不愿意开口哄。
咖啡里的冰慢慢融化,外溢得杯身都挤满了小水珠,我擦了擦手心,往外走,三批人已经开始行动,炎热挡不住他们的热爱,阻止不了看热闹的人群慢慢聚集,我一点没心情了,我希望杭州更大一些,让我跟他俩在这座城市里老死不相往来。
第41章 温锁
礼物是真销毁了。
我问他是什么,他抽出两个小时陪我看了场纪录片,讲的是一个老人从国清寺到大昭寺朝拜,一路上三步一叩头,祈求家人平安健康。
他说他没那时间也没那毅力,但他看完之后突发奇想去普陀山给我求了几个符,找大师开过光的,戴的时间和顺序都有要求,他到宗闲家的时候,宗闲也吓坏了,连忙把符还给他,还说要在家吃斋念佛一个月,以获得佛祖的原谅。
我笑了,这有什么,小事啊,晚点戴也一样。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朝拜的人一身伤也还要坚持下去。
为什么?
因为信仰。他把桌上的坚果包拆开,把坚果和水果干分开,坚果推给我,他们怕少磕一个头佛祖会质疑他们心不诚,怕有了伤就放弃求的愿不会灵,我也怕。
你怕什么?
怕祈愿给错了,怕你每一次受的小伤得的小病都是因为我不守佛愿而起,怕很多。
那那些符呢?
找大师化解了。
坚果很香,我挑两颗给他,那就好啦,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