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锦到冰场时,钟寻才跟着潘源复盘了一遍跳跃,然后坐在台阶上撩起裤腿,露出一双红肿的膝盖,想喷点活血化瘀的药。
你干嘛啊?宋一锦纳闷,突然犯病瞎折腾什么呢?
钟寻稍微喷一点,他就跟着嘶嘶两声,就跟受伤的是他一样。
钟寻本来挺疼,额头都冒冷汗了,禁不住无语地踹了他一脚,滚。
对了,你这段时间没去学校,也不回家,怎么了?宋一锦帮他往腰上贴膏药,跟学霸不对付?我看你俩之前不挺好的?
谁跟那傻逼好。
那你干嘛成天找他一起吃饭?
宋一锦说着都委屈,就这还发小,钟寻一扭头就抛弃他,连晚上都得追着楚听冬去食堂,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呃钟寻其实要憋死了,他心里藏不住事,纠结了一会儿,小声说:你懂什么啊,我在追他呢,我想让他跟我搞对象。
你说什么?!宋一锦大吃一惊,差点破音。
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钟寻瞪他。
操,宋一锦消化了三分钟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呆滞地压低声音说,什么玩意儿,弯仔码头啊我,该不会我他妈也是个gay吧?
他一脸狐疑。
呃钟寻撕掉跟伤口黏在一起的袜子,忍无可忍,怕他再说出什么傻逼的话,逼他动手,就偏过头一口气说完。
宋一锦更傻眼了,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计划?
你确定真要搞你后妈的儿子?得搞到什么程度啊?宋一锦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不是,这跟你练花滑有什么关系?
都要说起来太麻烦了,钟寻懒得再说,换完药就轰他走人。
等宋一锦离开,钟寻回了趟家,空荡荡的没人在。
他先去洗澡,等洗完才反应过来,腿上才擦的药都被冲掉了,只能穿了条短裤,坐在沙发上低头重新擦一遍。
膝盖摔得最厉害,就算戴了护膝也禁不住无数次的摔倒,他腿上尤其白,衬得从膝头蔓延到小腿中央、深红发紫的一大片淤痕格外可怖。
肿着,皮肉薄得红润渗水,像是一碰就破。
钟寻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擦药,才涂了半个膝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愣了下,手上顿住,猛地抬起头。
楚听冬竟然在家,他穿了件黑色的长袖T恤,拿着毛巾,发梢微湿。
一抬眸,漆黑狭长的丹凤眼盯在他腿上。
钟寻被吓到,手忙脚乱将腿挪下去,随手揪了校服外套挡住,讪讪地问:你在家怎么不出声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他眼珠乱转,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换成谁都会多想,楚听冬眉头深蹙,眼眸黑沉沉的。
但不管是跟谁打架,或者怎么受伤,都跟他没关系。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去客厅接水,然后就转身回卧室。
钟寻说喜欢他本来就是瞎折腾,现在换个人折腾也很正常。
一开始被纠缠惯了,钟寻骤然不再来学校,也没给他发乱七八糟的骚扰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其实有点微妙的不爽。
但要是能相安无事,读完高三,对他来说当然更好。
楚听冬回到卧室,才在床边坐下,就又接到楚亨麟的电话。
你还想在那个破学校待多久?楚亨麟怎么也没想到,楚听冬转学是跟他来真的,都快两个月了,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待到高考。楚听冬说。
你少跟我来置气这一套,楚亨麟深呼吸,我是你爸,我会害你吗?你现在就是耽误时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那个治疗方案不行?
楚听冬听到卧室门被人赌气似的撞了一下,然后客厅防盗门跟着响,钟寻又跑了。
他语气疏离淡漠,所以你的想法是,让我去做一台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的手术,手术失败,也许会真的变成终身残疾,都可以吗?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楚亨麟呼吸重了一瞬,沉默片刻,嘲讽说,愿意待在一滩烂泥里,你就待着吧,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小姣至少比你清醒多了。
他以为楚听冬肯定受不了这个灰扑扑的小城市,老城区肮脏混乱,还有年级倒数乌烟瘴气的差班。
没想到他还挺能忍。
楚听冬冷冰冰地垂着眼眸,挂掉了电话。
周六下了课,傍晚钟寻就在学校外等着楚听冬,远远看到楚听冬走过来,马上蹿回冰场。
但楚听冬看到他在,皱了下眉,扭头就走。
你等等!钟寻喊住他,楚听冬!人要是走了,他这个月不是白忙活?
楚听冬头也不回。
你敢现在走出去,钟寻一下就急了,刷地憋红脸,大声说,我待会儿就回家当着我爸你妈的面儿给你表白!!
霎时间,整个冰场一片死寂,都停下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俩。
楚听冬深呼吸一瞬,他丢不起这个人,闭了下眼,掉头返回去。
钟寻乐了。
你站那儿别动,看我,听见了没?钟寻指使他,又不放心,睨他一眼,别趁我没注意偷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行。楚听冬冷眼旁观,倒想看看他是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钟寻终于不闹腾了,没想到是跟他憋了个大招。
钟寻已经换好了冰鞋,他往后倒退着滑了一段,见楚听冬叼了根烟出来,眼眸瞥着他,不像会走的样子,才放心转过去。
冰场上一直放的音乐变了,楚听冬的脸色也跟着遽然一变。
他眉骨冷沉地压下去,烟夹在指间没有点燃,明明穿了一身校服,但周身气质阴郁冰冷地不像学生,许多人都忍不住避开他。
钟寻像毫无察觉,他先踩着冰刃,做了一段滑行。
他没有舞蹈基础,花滑也就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姿态很难称得上多优美。
但或许是今天过于紧张,手心都冒汗了,他反而奇异地浑身放松下来。
海水中翻卷着白泡沫,聚拢,流散,粼粼波光下,阿芙洛狄忒在其中诞生。
钟寻眼睫微垂,左脚冰刃顶端的刀尖在冰上骤然一点,干净利落地跳起,落地稍微有些不稳,但是个成功的后外点冰一周跳。
楚听冬眼神一瞬不瞬地盯在钟寻身上。
他这支节目其实充斥着冷色调。
但或许是冰场的灯光,落在冰面跟钟寻身上像细小的金箔,冲淡了那股冷意。
也或许是钟寻滑得着急又热忱,还时不时怕他偷偷走掉,扭头找他,桃花眼天生就多情,笑意璀璨。
明明是晚上的冰场,夜幕降临,却像落入了滚烫明亮的恒星。
钟寻这个月以来,头一次滑得这么完美,从头到尾都没摔过,他脊背微麻,觉得自己心脏都砰砰砰地要跳出胸膛。
眼看就要滑到楚听冬面前,彻底结束了,他忍了忍,实在没绷住,有点嘚瑟,觉得是不是连后内点冰跳都可以尝试一下啊?
然后他这次拿右脚尖点冰,左侧压内刃,骨碌一下摔个四仰八叉,直接屁股着地,摔出三米远。
呃钟寻使劲咬住嘴唇,咬得唇瓣通红,才没叫出声。
他疼得眼睛一酸,简直想哭。
太他妈不容易了。
楚听冬眼眸漆黑如墨,脸色仍然冰冷,他这下是真的不懂钟寻想怎么样。
羞辱他?
钟寻艰难地爬起来,忍着疼滑到楚听冬面前,一双眼睛湿润明亮,卧蚕弯出很柔软的弧度,卖乖讨好,我滑得还不错吧?
凑合。楚听冬吝啬夸奖。
确实也没什么可夸的。
一看就是毫无天赋,会被省队劝退的水平。
妈的,钟寻不乐意,张嘴就想骂人,结果脚下不稳,朝后一仰又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