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钟寻还不想回去,他这一个月都要憋死了,除了训练训练,连睡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他身残志坚地要去网咖找宋一锦他们。
楚听冬也没管他。
晚上,楚听冬刷了几套题,靠在床头想看会儿书就睡觉,手机却突然一震,他半垂着眼,划开屏幕。
【已挂失:(图片)(图片)】
还是之前在网咖带钟寻玩过的那个游戏,烟花出了新款,钟寻在桥上逐个点燃,拼凑出一颗歪歪扭扭的心。
他指挥着游戏角色,戴了对毛茸茸的耳朵,也面对镜头拿两只手比了个心。
【已挂失:晚安,哥哥。】
楚听冬周末白天还是出去写作业,在奶茶店、冰场,或者网咖。
他不太愿意待在钟家,平常也会尽量在学校多留一会儿,等到保安催促再走。
傍晚,他才收拾书包回家。
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隔着老旧居民楼薄薄的防盗门,他突然听见一声细微发颤、猫叫似的呜咽,眉头骤然蹙起,将门打开。
吴玉兰坐在客厅,见他突然回来,神情有些慌张。
但楚听冬扔下书包,面容冷峻,没有多看她,循着声音,他大步朝钟寻卧室的方向走过去。
不愿意回家的话,以后就都别回来了!钟仲林怒不可遏,袖子撸起,操你妈的小畜生,老子辛苦劳碌,是给别人养的儿子吗?!
要不是他经过冰场,在街边吃了碗面,听人提起,都不知道钟寻竟然整整一个月都待在那儿不着家。
老城区本来就不大,街坊都是认识十几二十年的熟人,他当初想把钟寻过继给堂哥,又没过继成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既然没过继成,也就算了,他还不是认了这个儿子?把他养到了十八岁?
结果钟寻呢?
他养了他十几年,钟寻对他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成天绷着张冷脸,就像谁亏欠他一样,别人才养了半年多,反倒是舔着惦记。
对着一群人,让他又窘又怒抬不起头,颜面尽失。
滚,现在就滚出去!钟仲林一到家,踹开钟寻卧室门就拎起他扇了一巴掌。
钟寻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喉咙里瞬间灼热,涌起一股腥甜。
他本来在睡觉,连人带被子被猛地摔到墙角,钟仲林像个庞大凝重、不可撼动的黑影,拳脚暴戾凶悍地落在他身上。
钟寻浑身骨骼都像被人踢碎又黏合,器官撕裂淌血,他胸口剧烈地颤抖起伏,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嘴唇翕动,忍不住溢出一点声音,嗓子干涩发痒,脸颊红肿,像是要烧起来。
钟仲林根本不为所动,他阴沉着脸,扬起手就要狠戾地落下去。
但这次才落到一半,突然被人克制沉静地攥住了手腕,男生指骨冷白修长,却带着悍然的力量,甚至攥得他骨头生疼,像是要被折断。
小楚?钟仲林顿时错愕,然后又沉了脸,眉头紧锁说,你让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楚听冬眼眸深黑,像寂静的深海,他从眉骨、鼻梁到下颌的线条都挺拔冷峻,薄唇抿起,用力时侧颈显出了清晰锋利的肌肉线条。
他也才十九岁,还是个少年人,但钟仲林腕骨发麻,对上那双眼睛,陡然升出一丝畏惧。
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愠怒,齿冠都磨起来。
但他不可能对楚听冬动手。
楚听冬攥着他手腕,一言不发地望向他,等了十几秒,然后松开手,扭头蹲下身,托着钟寻的脸蛋,垂眸看了一眼。
钟寻好像一直护着头,脸伤得不重,就是又烫又红,但胳膊已经出血,跟之前在冰上摔的淤青叠在一起。
他浑身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连眸子都在颤,楚听冬眉骨沉沉,拿被子将他裹起来,伸手稍微搂住他。
钟寻突然剧烈地抖了下,嗓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蛰得脸上更红。
呃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只溢出小兽似的呜咽,低低的,手臂发抖地抱住楚听冬的脖子。
楚听冬不是头一次见到钟寻挨打,但却是第一次听见他在挨打的时候哭,之前就算钟仲林再怎么拳打脚踢,他都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软的,颤的,滚热的眼泪烫在他脖颈上,楚听冬听到自己又沉又响的心跳。
小楚,你不知道这些事,钟仲林有点烦躁,你就不要掺和了,要是叔叔吵到你学习,叔叔就带他去外面说,怎么样?
楚听冬仍然没起身,也没松开搂着钟寻的手,他余光瞥见卧室门口那个犹豫徘徊的身影,嗓音冷静地说:妈,你过来看一眼。
呃吴玉兰慌张的影子顿住,她走上前,不敢看钟寻的脸。
但一低头,无法避免地,还是看到了他伤痕青紫的手臂。
楚听冬没多说,他拉着钟寻的手腕,让他搂紧自己,然后勾住他腿弯,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钟寻在他怀里抖得厉害,脸颊埋在他颈窝,眼泪濡湿了他的T恤衣料,指骨发白,蜷缩着,楚听冬抱着他,才发现他原来这么瘦。
他将钟寻放到了客卧的床上,被子裹紧,又去拿了条温热的湿毛巾,俯身擦了擦他的脸蛋、胳膊还有腿,能看得到的地方。
钟寻又抖了一会儿,眼眸才渐渐聚焦,他眼尾湿红发烫,呆愣愣地盯着楚听冬。
我看一眼身上。楚听冬稍微拉开他攥紧的被角,指尖虚虚碰到他T恤下摆,抬眸望着他的眼睛,是询问的语气。
等到钟寻有点迟钝地点点头,他才伸手撩起一点。
钟寻显然挨打的经验太多了,脑袋跟腹腔都护得很好,楚听冬就没再看。他径直去钟寻的卧室,无视掉钟仲林,拿走药跟纱布。
身上所有淤青和伤口都被妥帖地处理好,钟寻闷在被子里,僵硬的手脚渐渐有了温度。
他眼睫微颤,盯着楚听冬冷淡的侧脸,脸颊倏地红透。
操,怎么回事?
他动了动腿,疼得发抖,然后下一瞬,伸手一摸,眼睛簌然睁圆一点,光溜溜的,腿上没穿裤子。
然后反应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楚听冬刚才给他擦药,让他自己脱掉裤子,脑子再往前一倒,好像是楚听冬把他抱过来的。
他脸颊鼻尖都贴着楚听冬的胸膛,耳边现在好像还能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呃钟寻拉住楚听冬的手腕,张了下嘴,眼神也发懵,傻了吧唧的,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嗯?楚听冬扭过头,嗓音平静,问他,先睡一觉?
钟寻没说话,但他脑袋晕晕,也没反对,楚听冬就让他躺下。
他现在不太能思考,于是楚听冬递给他枕头,他就枕着,伸手拉起被子,他就盖着,让他睡觉,他就闭上眼睛。
楚听冬把他的衣服和手机也拿过来了,放在枕头旁边,然后自己拉开椅子,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转身找了套卷子做。
钟寻躺下之后反而睡不着了,眼珠不安分地转来转去,时不时蹬蹬腿,又蛄蛹着挪挪屁股。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的是楚听冬枕头,很干净,有股淡淡的皂香味。
躺了十来分钟,手机突然一响,他才顺理成章地睁开眼睛,然后抓起一看,是宋一锦打来的电话。
他跟宋一锦平常都是打字聊天,除非有什么要紧事,才会打电话,于是他拧着眉接起。
妈的,太倒霉了今天晚上,宋一锦上气不接下气,先狂喷脏话,然后说,我他妈才到商业街,就碰到三职那群傻逼。
你有病啊,钟寻服了,他嗓子还有点哑,说,你闲得没事儿跑去城东干什么?
他们这边最热闹的商业街就是城东那条,第三职业学校就在公交的下一站,上次宋一锦跑去那边上网,被职校的人贴脸嘲战绩,最后起了冲突,还是钟寻去把他捞出来的。
但不管是谁先挑的事,都有了过节,钟寻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再一个人去城东。
我他妈的也不想,宋一锦崩溃,不是,你忘了啊,老徐说在这边请客吃火锅呢,晚上七点半到,不然我他妈才不来!
钟寻一愣,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