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钟寻脸色苍白, 衬得眼睛更大, 人也好像瘦了一圈, 他抠了抠胳膊上的药棉,支支吾吾说,你怎么突然找我?
他昨晚都没睡好,他也太他妈会挑了, 全校成百上千个男的, 当初怎么就挑了个这么能打的?要是现在突然说分手, 会被揍死吧?
虽然他认真起来跟楚听冬动手,楚听冬未必能完全捞到好, 但他想打赢楚听冬, 听起来也很天方夜谭。
他心里惴惴的,都不敢跟楚听冬说话了,生怕被听出什么端倪。
钟寻不等楚听冬开口, 不安地小声说:哥, 要开车了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楚听冬顿了片刻, 嗓音淡淡地嗯了一声,钟寻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觉得楚听冬好像还是听出了什么,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心烦意乱,到了景区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都掐出一片红痕。
低头犹豫着点开昨晚没敢看的那几条消息,最上头楚听冬给他回了一颗小小的心。
出来玩的除了宋一锦跟王庞,还有班里其他同学,加起来十几号人。
宋一凌已经在这边景区待了十几天,等他们到了,就跟朋友开车下山接他们。
但钟寻不跟他们一起走。
他是在影楼接了单子,过来跟拍写真的,跟宋一锦他们分开,他就挎着单反在路边等。
小钟!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开过来一辆挺破旧的越野车,有个三十岁出头、戴了副墨镜的瘦高男人探出车窗朝他招手,上车!
钟寻钻进车门坐下,有点嫌弃地皱了下眉,你他妈车里什么味儿啊?
廖冯扭头看他一眼,笑了下说:车载香氛,我觉得还挺不错。
不错个屁。
钟寻本来就想吐,被熏得喉结更不停地滚动,连饭团都吃不下去了,裹住塑料膜攥在手里。
今天没什么活儿,客户也不多,廖冯跟他说,你看你想跟哪个,剩下的我来拍,现在先带你去见一下已经来了的这两个。
廖冯据说以前是个独立摄影师,曾经独自去过南美洲和非洲旅拍,还拍过极地的永昼永夜,拿了不少奖项。
他开的这家影楼算是宁城比较大的,除了在影楼里给人拍一些婚纱照全家福什么的,也接户外跟私房写真。
钟寻是高一跟着宋一锦他们去夜店的时候认识他的,熟了以后会接一些影楼单子修图,去年开始也偶尔拍写真。
不过他不喜欢拍人,嫌烦,接得很少,只是最近缺钱,才又接单。
别废话了。钟寻拧起眉,感觉他再说一句就马上要吐。
等开车绕过山道,在温泉酒店门口停下,钟寻才扔掉吃剩的饭团,挎好单反,又拿了台拍立得下车。
跟着廖冯一抬起头,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瞬间冷下去。
他五官轮廓很深,有些媲美混血的特质,那双眼睛尤其深邃,冷着脸的时候再漂亮也不会让人觉得柔和,骨子里刻着不驯,像微微弓起背脊浑身戒备的小雪豹。
过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都四五十岁的样子,见到钟寻就愣在了原地。
廖老板,这就是你说的摄影师?那个大叔尤其激动,脸色一瞬变黑。
他瞪着眼打量钟寻,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从破洞里露出来的布满淤青的雪白膝盖,挂着乱七八糟链子的T恤,还有凌乱扎起的头发,单边耳钉,下颌、脸颊、颧骨上红肿淤紫的伤,最后对上那双让他浑身难受的眼睛。
是廖冯茫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张嘴正想解释,又被打断。
我们摆摊卖货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攒的钱,大叔耷拉下面孔,眉头也皱紧,连多看一眼钟寻都觉得添堵,扭头憋着火跟廖冯讨说法,难得出来拍个结婚纪念照,你就找这种小流氓唬弄我?他能拍什么东西?
他说着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咒骂,谁不知道老钟跟他妈怎么离的婚,老子拍的可是结婚纪念照,找他过来晦不晦气?
他妻子在旁边拉了下他的手肘,但是盯着钟寻,不免有些嫌恶地抿紧了嘴唇。
宁城没什么值得一逛的景点,放假顶多来爬一下郊区的山,廖冯的影楼又在一中附近,所以碰到熟人也不算很意外。
钟寻表情不变,他往后一靠,坐在引擎盖上,手指尖把玩着那台拍立得,额发垂下来挡住了一点眼睛。
昨晚熬夜,眼尾还有些泛红,挑起的弧度格外艳丽。
不拍就滚。钟寻懒得废话。
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大叔被堵得心脏都有点疼,顿时发怒,好歹他跟钟仲林曾经一个单位上班的,钟寻也该管他叫一声叔叔,你在外面搞这些鬼混骗钱的事情,你爸知道吗?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
温泉酒店这边人流量挺大的,许多人不明所以地停下来围观。
钟寻有点烦了,他边听,边举起相机,对着他们咔嚓拍了一张,很响。
行,给你拍。钟寻等着拍立得出照片,然后扔到那个大叔跟他老婆面前。
他从引擎盖上跳下来,突然笑了一下,略带轻蔑地吹了个口哨,结婚纪念日啊,叔叔,那就祝你们同床异梦,一拍两散。
大叔本来就被气得嘴唇发抖,低头一看照片,登时额角暴起青筋,满脸涨红,冲过去就抡起拳头,却被钟寻轻易躲开。
算了吧,就你这把老骨头,钟寻垂下眼睫,冷笑说,我都怕被你碰瓷。
他说完,扭头就走,晃了下手里的相机,跟廖冯说:廖哥,我去接另一个单子。
他跟廖冯不是雇佣的关系,廖冯更像是一个中介,有客户找他的话帮忙联系一下,钟寻懒得管这些事,还会付给廖冯一点提成。
所以他不想拍,廖冯管不了他。
这像话吗?大叔憋得几乎要脑溢血,怪不得老钟忍不住收拾他,换成我儿子,早就给他扒了皮,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廖冯一头雾水,但是那张照片被揉烂扔在了水沟里,他都没来得及看到。
钟寻去联系另外的单主,是两个女孩,在宁城读大学,现在快要毕业了打算到处转转,想拍一点写真。
她们暂时还没到,钟寻就在山脚等。
他顶着一身伤,坐在景区租用的摩托上,无聊地晃了晃脚,指尖抠着单反边缘,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去骚扰楚听冬,但是点开聊天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听冬一个多小时前刚到S市,他上午要去楚家收拾一些以前的书跟衣服,才收拾到一半,就听到二楼楚宁姣房间传来的哭喊。
然后是继母焦急的安慰,保姆不停地走来走去,联系医生。
小姐,小姐,你要先吃止痛药
楚宁姣发育关没过,还顶着压力偷偷加大训练强度,瞒着教练,上个月在练习一个难度动作时摔到了腰,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想完全恢复,至少还得三个月。
疼痛跟焦虑如同暴雨倾盆,朝她压下来,难以喘息。
但是楚亨麟并不领情,只觉得她太胡闹了,甚至愚蠢,现在连亚洲赛都没办法去参加。
楚听冬没什么反应,垂眸收拾行李,他眼睫很长,但是并不像钟寻那样翘,于是连一点柔和的线条都没有,眼眸乌沉,衬得很冰冷。
他拿起一身考斯腾,要往箱子里装,手机突然在枕头上震了下。
【钟小狗:哥,你点开这个。】
是一张乌漆墨黑的图片,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完全看不清。
楚听冬低头点开,屏幕渐渐亮了起来,炸开一簇簇明亮细小的烟花,不断循环拼成几个字,喜欢你,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