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桥坐起身来,痛的龇牙咧嘴,没事,只要不耽误进度就行。
休息了半天,两人便收拾东西赶回影视城,陆桥在高铁上都在背剧本,到了剧组他就直奔片场。
殿内没点烛火,只剩一团漆黑。
有扇小窗大开着,外面是扑簌簌被风吹落的梨花,片片雪白,像那冬日晴天中的大雪。
沈惊椿一袭红袍,就静静站在大殿中央。
屋里漆黑阴翳,空荡荡没有一件家具。青色地砖被擦洗得发亮,落上几片洁白碎玉,像是在污水中挣扎的游鱼。
沈惊椿眼神稍稍移了移,几缕发丝垂在眼前,徒增了几分脆弱。
红衣之上描金画彩,绣着只只彩蝶扑火。他白的像是块透玉,冰冷冷似要发出青色。两瓣唇色极淡,如在水中枯萎透明的花瓣。
那鬼魅般的人脸上,半扇横着刀痕的银面具,被刀刻出的黑洞之下,一双有些媚气的眼睛看着眼前人,像是在看一根无可救药的朽木。
实际上,对面的男人也是如此看他。
那人咬着后槽牙开口,其中愤恨,只怕不得立刻将沈惊椿吞吃殆尽。
瑶之养你,救你,护你。视你这个低贱的奴才如胞弟。沈惊椿,你一剑下去断了她心脉,可还有半点心肝!
沈惊椿笑笑,像是盒子精致的娃娃忽然活了过来,身上这才多出半点人气。
他动了动胳膊,藏在身后的长剑锋芒毕露,刀锋如练,凝固着点点残血。
我能在今天的位置,和旁人有什么干系?我有无心肝,与你有什么干系?
疯子。那王小将军听到这话,挥起□□,翻过高高的烛台和屏风,直冲面门而来。
沈惊椿一身武功,尤以剑法绝伦。他此前万般藏拙,却不想在今日这几个回合,竟也打得使出了全力。
他侧身躲过一击,反手铮地一声把刃挡了出去。沈惊椿本占上风,只是那身华丽的衣袍碍了不少事情,最后不察,被那杆□□在柱子上,一个贯穿,动弹不得。
他呕了口血,淅淅沥沥都淋在胸口,也不做挣扎,就这样心甘情愿去死。
王小将军心中虽气,可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没有觉出半点大仇得报的快意,
你坏事做尽,今日落到我的手上,全是报应。旁人任你如何狼心狗肺,但瑶之托我问一句,那一刀,你可
沈惊椿长发散下,他微微抬眼,我可不后悔,是你们总如此蠢
话还没说完,那面具下狂妄的神情便是一瞬呆滞,原来是沈惊椿肚子上又被插了一枪。
那人接着问,你自小唤瑶之姐姐,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我怎么会后悔?
沈惊椿身子一抖,他腿上又是一枪,整个人已然被钉在柱石之上。
如此二十余年,你对林家,可有过半分真情?
从未
又是一刀,割在他手臂上。绯红的袍子破碎,沈惊椿白花花皮开肉绽,仿佛已经冷血到一滴鲜红也不剩。
那男人不耐烦,最后问,瑶之说,她自知你毫无人性,却也一次次施以援手。她已后悔当年赎你走,只是不知你自己后悔不后悔?
沈惊椿不再答话,他身上浸润着血腥,脑袋低低垂着,乌黑的发梢搭在肩头,形同枯槁,仿佛已经死掉了。
王小将军只觉得多看他一眼都心中反胃,自己娘子的原话传到就也懒得多说。
看人横竖活不成了,他只管拔了那刀刃和枪头自顾自离开。
沈惊椿心头致命的那杆枪,依旧把他钉在柱子上,仿佛是为了让他这种人死后,也最好不得安息。
回想做过的桩桩件件,他弥留之际似乎也有点满足。那身暗淡下去的红衣微微摆了摆,像是被风吹动。
沈惊椿在心底喃喃算了算:垫背的不少,枉死的不少,冤死的不少他手中带着许多家族的兴衰。
那些豪门大户,只为他这个得了宠的小官,闹得家破人亡。那些达官显贵,只为一睹他的容颜,便放下恩怨豪掷千金。
沈惊椿是破了相的,他本想一刀了断林瑶之,所以下手时也是这么做的。
他下了死手,就因为林瑶之似乎确实有些许特别,所以他出刃的动作都没有那一次快,为的就是给她一个痛快。
可林瑶之躲过了,躲过了又如何,她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沈惊椿有些无奈,这是何必呢。与其瘫痪半生,还不如死了自在。
他沉默了很久,脊梁紧紧贴着坚硬的柱子。沈惊椿忽然觉得,心尖上凉飕飕的感觉直冲鼻尖,他的脑子变得无比轻盈,好似整个大殿都脱身给自己了。
他知道了,这是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
想起还没有回答的话,柱子上的人嘴里吐出一口污血,
才不后悔我才不后悔。
才不
后悔。
沈惊椿死在的大殿里,这地方本是王家宅子的旧址,只是当年,一把火被沈惊椿烧了。
他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转头就抄了王家,在原地方铺铺平整,又建了所宅院。
那粗壮的大柱子之下,正是当年官眷听戏的地方。沈惊椿死在了他与林瑶之的初见,仿佛重回那年大雪。
他走出王氏将军府,出门便看到了灰蒙蒙的太阳,但林瑶之手腕间的玉镯子是那样好看,晃花了他的眼睛。
那镯子后来也不翼而飞。
陆桥下了戏也没摘下面具,他急匆匆退下来,吐掉嘴里的血包。至于其他的旁白,那就是后话了。
他收拾干净,看着摄影镜头一帧帧闪过。导演最后抽着烟点了头,喊了句什么,大家都开始围着他鼓掌。
男主抱了抱他,当做杀青安慰。
这个剧组的男主和女主关系不大好,两家争番,在网上都已沸沸扬扬。其实他自己不大在意,所以让女主占了许多戏份去,两人见面也是无尽沉默。
他约陆桥晚上吃顿饭,两人酒量都不好,也能有个照应
什么叫有个照应,一起醉的不省人事躺大街上?
陆桥一边卸妆一边笑,只是时间真的太着急了,我要去下一个剧组,今天杀青了就收拾东西走,下次回北京再聚吧。
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戏约不断,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男主站在他背后喋喋不休,把自己的剧本冷落在沙发上。
他比陆桥咖位要大的,陆桥只当他打趣自己。
这几个月上边搞调查,我捡漏捡好多。别人不要的我还不去,总得挣钱养家啊。
陆桥嘿嘿笑。
你捡到什么宝贝了?不在影视城还非要走这么远,时间还这么赶唔,不会是前阵子那个?
前阵子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陆桥心底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忙示意他噤声。
真的,你要去怎么选上的?那男主似乎有些惊讶。
不是我自己选上的,是导演找我的。陆桥有些挠头。
不会吧,那个导演出了名的刻薄,中间总是换演员。你自求多福吧,作品里,听说是有些违禁题材呢。
啊?我,我还没看到全部剧本
陆桥忽的抬头,他就知道这部电影导演比较出名,但是拍摄的剧本属于比较文艺的小成本作品。但怎么听着在别人嘴里,却是变了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