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医院后巷的路灯悉数亮起,给斑驳的柏油路镀上一圈圈金色。
津行止难得不戴口罩地走在外面,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感受夜色的浓沉。
想起自己在病房门口的想法,津行止晃了晃脑袋,只想把那种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路边,24小时便利店还在正常营业,想起殷染说的橘子,津行止走进了那灯火通明中。
便利店的收银员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感应到有人进入,便利店门口响起机械式的欢迎光临。
店员没抬眼,只是继续半眯着眼打瞌睡。
津行止将衣领高高拉起,挡住下半张脸。
转了半圈,津行止终于找到了橘子。货架上的小橘子摆放松散,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不到一斤了。
他把剩下的挑挑拣拣,最后取走了一半。他在自助称重区自行打上价签,走到收银台。
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女孩小声嘀咕道:这么点儿也好意思买。
津行止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接过袋子。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十几岁的他一无所有,靠着课余时间帮小卖部搬东西换一点零花钱,但也只舍得偶尔买半斤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要的小橘子。
那时候,他觉得水果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便宜的水果就那几样,而橘子体积小易保存,能存着吃好久。
可即便是这样,通常那半斤橘子他也只舍得吃一两个,剩余的都留给了小舟阳。
后来他赚到了钱,却再没买过这种橘子了。
他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果肉并不怎么饱满的橘子。
路灯的光线打在斑驳的橘子皮上,将橙色的坑洼衬得扎眼。
津行止扒开橘子皮,取出几瓣果肉放在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像还没当年的甜。
手腕红痕的热搜升得快,降得也快。一场娱乐过后,那道伤痕最后被认定为拍戏留下的敬业证明。
津行止把打车钱递给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其实很少回这里,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从来称不上是家。
原本没打算这么晚回来,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用那枚他从没用过的钥匙进去了。
他刚走到二层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听声音,正是舟阳的父母。
他快步上楼,力道不受控制地重敲了几下门。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肯定是邻居来找了。
你说我吵?那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拉开门,一见是津行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行止,你这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敲门的是津行止,女人忙迎上来:行止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
见两人行为不太正常,津行止直接越过两人推开了津舟阳的房门。
床上,小舟阳正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了个头。
见到进来的人是津行止,小舟阳直接从床上弹起身来:行哥哥!
津行止着急地靠近床铺,拍开了床头灯。
小舟阳屋子里的灯是节能灯,刚开的时候不够亮,就像是罩着一层灰纱。
男孩的眼角泛着明显的红意,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津行止心口一酸,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阳阳下午有点发烧,难受得大哭了一场,这才刚退烧。
见到小舟阳这副样子,津行止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冬雪:婶婶,我在问舟阳。
小舟阳拉了拉津行止的衣角,嘿嘿一笑:晚饭后我有点发烧,爸爸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但他们因为我生病的事吵了一架,我心里难过,所以才哭的。不过行哥哥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津行止屏住一口气。
在他没被这个家抛弃的时候,小舟阳就是他们的掌中宝。说到底,津舟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他探了探小舟阳额头的温度,又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把手上的口袋提到了他面前。
看见橘子的刹那,小舟阳眼底一亮。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望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什么都有了,又只想要一份只有几块钱的橘子。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舟阳,津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殷染了解小舟阳。
漂亮哥哥让你带来的吧!
津行止苦笑于两人的这种默契:你又知道了?
小舟阳一口把橘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知道。
津行止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两人:叔叔婶婶,你们早点休息吧,今晚小舟阳我来照顾。
两人对视一眼,关上了房门离开。
小舟阳乖巧地把橘子皮包起,放在一旁:漂亮哥哥很忙吗?怎么没一起来?
津行止指了指房间另一角的床:这里只有一张空床,是我的,没有他的位置。
小舟阳努努嘴:行哥哥好小气,你们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一半?
那也可以啊。说着,津舟阳又把他干瘦的小手伸进了袋子。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袋子从他手边拿走。
小舟阳眼看着即将脱袋而出的橘子又滚落下去,瘪了瘪嘴。
很晚了,不许再吃了。
带着小舟阳重新洗漱完,两人才回到房间。
津行止躺在床上,竟有点不习惯殷染不在身边。
良久,床那边才传来小舟阳细小的声音:行哥哥,你在想什么?
津行止闭了闭眼,向小舟阳那一侧靠了靠:小舟阳,爸爸妈妈真的对你很好吗?
当然啦。男孩道,他们怎么会对我不好呢?
津行止低应一声:快睡吧,晚安。
听着窗外的虫鸣,津行止缓缓闭上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好呢。
翌日,不到中午,殷染就被小唐接回了公寓。
一进门,殷染就摘下了那闷人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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