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怒目而视,马上要开口大骂,却被一只手拍了拍手背,话卡在喉间,未能出口。
王后道:因果报应,迟早而已。
玉衡冷冷笑道:这话不对,是今日而已。
王后起身,脖颈被利刃翻卷血肉,却丝毫不觉,跪在玉衡跟前。
老皇帝大声吼叫,被人掐住脖子,湮了声响。
妇人没有回头,只看向玉衡,一头磕在地上,染了一地血色:衡儿,我曾待你如同亲子,你可记得,曾答应我,无论如何不会害我儿性命
衣袖之下,玉衡发觉自己手在挛颤,面上却仍笑道:我这人,满嘴谎言,不择手段,你竟然信我?
女人披头散发,给玉衡磕头:我信。我信你行今日之事,亦有苦衷。
沉默许久,玉衡笑了,笑的眼泪横流。
玉衡道:真傻。
玉衡随手拔出穿过那人胸口,杀人无声,遇灵则镇的神剑封灵,一身喜服的人,胸口如此大的一个血窟窿,一样的颜色,倒也没显得有多狰狞。
玉衡听到脚边的妇人,一声压抑至极的嘶鸣哭吼。
是喉咙深处,挤出的,垂死般的悲鸣呜咽。
叫的是什么,叫的是谁的名字?
大抵是她的儿子吧。
玉衡耳边剧痛,听不真切。
不知是谁在问:这些人?
他道:都杀了吧。
从始至终,他都未低下头,看脚边一眼。
玉衡下颚骤然一痛,面上挨了个巴掌,一声脆响,断了耳边诡谲音律,眼前光影齑散,脸被生生掰转过来,直视九婴怒气冲冲的脸。
九婴道:你在看谁?
玉衡头痛欲裂,他道:百花仙子
九婴磨牙:放屁,你看的是殷冥!
四下哄闹,台上新人已过三拜,玉衡双目恍惚,他摸到胸口玺印,忽一把抓住九婴手腕,道:那方玺印
九婴一怔:玺印?
玉衡头中剧痛:为何你一定要把那东西给我?
九婴道:我一直都说,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玉衡脑中嗡然一震。
玉衡,你我之间,本不需此等虚礼,但立誓表心,昭告天下,是我执念
玉衡:
九婴不依不饶:你还没告诉我,你方才为何盯着殷冥看!
不,我看的不是他,是冥
玉衡下意识张口,话本欲出,旁边忽有人贴耳道:直呼一字,可真亲热。
玉衡脑中猛然一空,方才想说什么,竟半分都记不起来了,玉衡抬头,见承华不知何时坐到身边。
九婴不快道:天帝陛下可真胆大,这等重宴,竟搞个空壳子分身在上头。
承华瞥了眼壳子旁给九婴的空位,淡淡道:自不及你。
九婴哼笑一声,掏出块儿帕子,浸了冷酒,给玉衡敷脸去了。
三拜之后,便是巡酒,不分贵贱,桌桌同饮,献上贺礼。
九婴凑来道:师兄准备了什么礼物?
玉衡脑袋发昏,道:没有。
九婴手摸到玉衡怀里:我才不信,师兄不说,我还不能自己找么?
九婴从玉衡胸口摸到胯下,却真未摸到什么东西。
玉衡脸色十分难看,道:放手,大庭广众,不成样子!
九婴:九婴凑到玉衡耳边,轻声道:现下找不到无妨,倘若一会儿,百花仙到跟前,师兄要是动什么手脚
九婴手卡进玉衡腿间,下手没有轻重,玉衡当即变了脸色。
我得当场把师兄扒干净了,好好看你藏在哪了。
九婴手摸进去就未再出来,也不知做了什么,玉衡喘着粗气,脸色红了又白,下去揪九婴的手。
一来二去,玉衡满心火气,正要骂他,耳边忽响一声。
礼侍:礼起!
玉衡心下猛然一跳,众人目光都往此处聚集,原是一双新人已到了前头那桌。
赤面小怪初见百花仙,当即便直了眼,脏言秽语全烂进肚子,眼珠子都黏在百花仙身上,险些要掉出来,点头哈腰,恨不得跪下舔仙子的鞋,哪还有半分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
环佩叮当,红装嫁衣,再抬头,玉衡正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小厮捧着礼盘,正讨彩头,承华不知何时匿了身形,九婴随手从玉衡头上扒了跟珠钗扔进去,道:礼到。
玉衡仙君:殷冥前后数人,步子未停,眼看就要过去,玉衡忽道:等等!
玉衡这样一声,满场皆静,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宴上巡酒,说是共庆同饮,礼到齐贺,其实不过走个过场,哪个会如此大胆,敢叫停麒麟帝。
玉衡:我有一礼,今日必到。
九婴双目一沉,抓住玉衡后颈,往怀中提,笑道:我的人不懂规矩,不必在意
魔界不似神界极重尊卑,但此等大宴不斥低阶精怪已是恩赐。
不可能人人都能同麒麟帝后举杯共饮一杯,这薄礼更没人稀罕,不过形式罢了。
四下嘘声大起,一个两个都在嗤笑,此时台下忽传来声响,天帝不知何时已从上座下来,淡淡道:好,我想看看。
此话一落,殿中又没了声响,众人面面相觑,天帝都发了话,不知这蒙面人什么身份,有什么名堂。
九婴气的磨牙,要把玉衡拖走,麒麟帝却伸手拦了,道:好,我也想看看,是什么大礼,今日非送不可。
九婴脸色难看,咬牙道:你们疯了?
玉衡从九婴手中挣扎出来,拱手道:我乃百花仙旧友,今日知她大喜,特意前来,祝二位百年好合。
百花仙眼神一乱,还未回神,就见玉衡咬破指尖,随手抓起张随礼落名用的无字红纸,画出三张符咒。
三张断情。
断情斩根,重生情根。
此符玉衡在仙藤林中寻到,曾与逍遥仙求证,如今玉衡飞升在即,过往种种,应如云烟。此等灵咒,送予仙子,意喻新生。
此咒若真如逍遥说的那般险恶,用一次是死,用三次也是死,便不如趁反噬以前,将前尘断个干净,百花仙子才有可能一世平安。
血为引,灵符生,大道废,鬼神惊。
符差最后一笔,玉衡手上一顿,血色顺着指尖淌到手心,坠在心口。
玉衡微微皱眉,忽而心下猛跳。
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咒他只瞧过几次,冗赘复杂,可方才他一笔成符,好似
好似他曾,画过千遍。
周围有人皱眉,轻声议论:这是什么,鬼画符么?怎么看着如此渗人?
玉衡一怔,下意识收手,红纸之上,血珠坠落,一笔成符,浊光从符中骤起,从玉衡手下脱出,腾于空中。
死气沉沉,裹着乌气,黏稠污浊,浮在空中,三张符咒,半分不似喜礼,却像是恶咒。
四下惊然,纷纷后退,惊慌道:这是什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苦痛从心底升起,玉衡看向淌血的指尖,忽见他满手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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