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滋当然有印象,青年帝王总是对热血少年格外青眼的。
想当年,明明是官宦之后有荫封可以混吃等死的种世衡在察觉到河北危机之后,用自己家的钱招募关中子弟前去救援。误打误撞地先遇到李继隆一起困在北武当山,又被邦媛突袭而救,一起在界河打了仗,这经历哪怕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出彩的事迹,当地长安(种世衡是洛阳人,后避战乱祖父一辈迁居长安)地理志上都得有他一笔。
但问题是,此战过后,衮衮诸公对于永国长公主的攻讦严重阻碍了关中义军的救治和封赏,这再热血的青年这么当头一盆冷水下来也懵了,他开始思考这个世道。后来赵滋专门表扬种放教导有方,并且加封为签书同州、鄜州判官。
但他的武官勋爵被种放以死威胁,种世衡只好上表“婉拒”了。
这种事情有皇城司,赵滋当然知道,也清楚认识到尽管自己一直在努力,但文贵武贱的趋势已经出现了。朝廷大员两榜进士希望当兵的好好打仗听指挥,别的就不要管了。而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宁可让自己的亲侄儿辞官也不让他当武官。
种世衡心里怎么想的赵滋不知道,但他却非常愤怒。只是身为帝王,不得不克制。
因为他明白,宋太祖定下国策后赵炅能力不足越发唱歪了经。导致好歹是个四百军州的国家,既没有秦汉之霸气,也无隋唐之豪迈。所谓“杯酒释兵权”,就是臣民优养日久,奢华之风气渐渐起来。赵滋很想改变,因为就算他不知道原本的历史进程,可是这个样子是一定会出事的,东晋一堆名士,结果怎么样?
但可恨在于他没有办法一招扭转局势,宫变上位带来的后果就是威望不足,老臣明着尊敬但实际上一万种方法制约你,邦媛不受这个制约是她的定位不同,而皇帝则不同,他要治理偌大的国家就不得不和这些人互相拉扯,要是发狠把人都给罢免了,谁帮他管理偌大的国家和千百件事?
换上来的人还未必比这些人靠谱呢?赵滋如果把这个想法告诉邦媛的话,会得到高度认同,因为后面有个叫朱元璋的就是这么干的,结果不用多说,这还是开国之君外加历史头号工作狂呢!
所以赵滋第一反应是说了真心话,道:“朕虽加封他,但听说他有些不满,你是说……此人可用吗?”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能过度表达,因此留了一半。
而且你窦神宝一直在灵州附近,虽然离同州也不是很远,但私交很好吗?
窦神宝一直在外,虽说几个哥哥都说这位官家不似先帝那般猜忌,但就他看也不如永国长公主那么磊落,所以他刚才那一时的爱国情怀也谨慎了起来,道:“官家玩笑,种判官虽然大将之才,但毕竟也才而立之年,连曹都指挥(曹玮)也只是负责太原府防务,何况他呢?只是臣去年平叛时见过这位郎君,年轻人有些事情发发牢骚也是正常,但他忠君爱国之心坐不得假。”
这倒是真的,种世衡顶着叔父的压力和底下人的牢骚,这两年也算兢兢业业,环州境内少数民族众多,延安府更是不安稳,种世衡建议,延州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求因其被废弃的城垒而兴建,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右可稳固延安的形势,左可致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取银、夏州被侵占的旧地。曹光实大为赞赏,上报朝廷后命他负责这项工程。李继迁自然不满多次袭击,种世衡一边战斗一边筑城。听说现在还在打水阶段。
而小姑平叛起码二十来起了,这样要是还不说明此人可用,那赵滋这个皇帝也白当了。
但他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追问道:“朕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说明白就是我知道种世衡有本事也忠心,有情绪也无关大局,但是河西首府银州的主帅,他能不能担得起。”
这个真是没办法,连宋太后都疑惑,明明小的时候赵滋最是沉稳,为什么后来越发不能控制情绪,反而是比不上邦媛道刚烈热情,舜华的隐忍克制。
寇神宝也有点吃惊,但君臣有别,他还是回答道:“官家,这断然不可,您赤诚至此臣也不好再搪塞,臣想建议您以石太尉接任曹将军之银夏诸州节度使,而以种世衡暗中辅佐。”
宦官毕竟是天子家奴,天然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也不是那五代那种年代了,寇神宝也不得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