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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领域内,沉寂许久的精神誓契遽然嗡鸣发亮。

向导的羽翅屏障首次自肩胛处伸展而出,带着些许水汽,滞涩又笨拙地扇动过几下。

而后喻沛借着那点轻微的腾空力,终于把人拽了上来,相携着摔在地板间。

“阮筝汀,”他惊惶无着,爬起来后却又碰不到人了,只能半跪在地,虚虚揽住对方,试图用下颌去抵那处发顶,不断汲取微末体温以求确认什么,边后怕又无助地反复嗫喏道,“求求你,活下去……”

他的手臂抱不住人,但红线千丝万缕,回缩缠绕,慢腾腾地把两人都圈住了,像是一个温暖的巢。

阮筝汀跪坐在狼藉一片的房间里,正对着大大豁开的窗口,以及不断灌进来的、透着腥气的风,后于花叶摇曳的月季群里,恍惚听见了两重心跳声。

他眼瞳僵缓转动,大梦初醒般,怔怔流下泪来:“大猫猫?”

雪豹矮身靠过去,安抚性地舔舐着他的手指。

“对不起……之前打了你对不起……”鹩莺落回他肩头,他抱住雪豹,语无伦次,总算像个活人般真切而委屈地哭起来,脸颊皱成一团,眼睑红透了,“对不起……”

由此,安全物板上钉钉,至死不休。

第70章 忽明忽暗

那之后,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抽血、药物试用与检验、各种领域极限测试、精神力测试,以及药引容量转换。

转换对象甚至加入了普通人——休曼开始利用其能力批量生产低阶,再用于活体实验,或卖与黑市米肉肆。

而在精神稳定或思维清醒时,阮筝汀开始计划着逃跑。

他精神力异化下的种种能力终于派上用场——鹩莺能够脱离向导远距行动,避开所有监测设施与特殊人类,飞去研究所各处探查情况,再把信息断断续续带回来。

虽然他精力极差,视觉共享的可持续期锐减,连带着那段时间记东西也很费劲,一条通道要摸上许久才能完全探清。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阮筝汀意外遇见了那位跟他抱有相同想法的少年,那个被阮家父母照着阮闻磬的壳子收养又遗弃的孩子,年龄甚至比他还小上半岁。

他们是在廊道碰见的,他精疲力竭,被人从房间粗鲁架出来时,正赶上那人带着镣锁从转角过来。

腿似乎受伤了,走得很慢,擦肩而过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但随手给他挂了个修复——虽然对他来说,这种疗愈效果不大。

这人面貌和他哥哥有七八分像,特别是鼻梁上的小痣,简直如出一辙。

但眉眼轮廓温柔许多,原生表情是副笑相,打眼一看很是讨喜——尽管在觉醒之后,那双眼睛莫名转成了竖瞳。看久了会令人感到不适,甚至不寒而栗。

相比之下,对方明显更符合向导身份,五感操纵、领域控制、精神层面掌控、小范围治疗……堪称佼佼。

那少年是高阶,精神体是一只灰腹绿锦蛇,尚在幼年期,可以盘手的体型和长度,尾巴因为受伤些许雾化,看上去就和常规爬宠一样乖巧温顺。

但它鳞片背部蓝化了,属于罕见变异个体,自带领域毒素,可致幻与催眠,擅潜行。

两人一来二去达成了合作,又尝试过很多次灰腹绿锦蛇毒素剂量和鹩莺啃食程度,才找出一个在当下而言相对完美的方案——

能够在确保不过多影响自身行动力的前提下,让任何活物死物都无法探知他们及精神体的存在。

但这层“隐身衣”的存在时间过短,且副作用极强,不足以完全支撑他们从各自病房逃到安全之地。

而磨合阶段也很难挨,所幸两人平时状态就不怎么好。

呕吐、自残、领域毁坏、精神力爆鸣、针刺与麻醉应激……这些反应稀松平常,倒也没有引起研究员的过多注意和怀疑。

喻沛在银漠军事学院所学和多年前线经验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房间内,旁人看不见的络丝盘横搭建,逐渐组成一副丰满精巧、涵盖细致的研究所内部立体地图。

雪豹以厚爪子艰难标记出各注意点,用滑稽的肢体语言嗷呜嗷呜教授阮筝汀如何避开监控与巡逻人员。

明暗摄像头分布、巡逻换班时间及路线、研究人员日常安排、武器配比、自动追踪器械的损坏方法……

向导这个时候的语言能力已经退化了,又为了不引起监控岗人员的怀疑,他通常连嗯声和表情都很少,最多会在一天课程结束时,凑首碰碰雪豹的脑袋。

虽然在监视屏里,他周围始终空无一物。

其已然损毁的记录手札里这样写到——

8-27号实验体与精神体的牵引度持续降低,鹩莺不可控性剧增,不排除是受“精神体重塑实验”影响,建议轻度干预。

同时,8-27号实验体存在明显幻想症状。

突然发怔、自言自语、索抱、侧耳认真倾听、眼神有明显落点的微笑、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初步怀疑,是重塑期造成的其他精神体残像与认知紊乱。

陷入幻想状态时,8-27号实验体领域稳定,间或情绪高涨,不建议采取强制干涉。

……

阮筝汀的放风时间缩短了,连区域也相应缩小。

而走廊与房间窗户都换成了特制玻璃,暴走的鹩莺群哪怕再次冲破也没事,外围爬藤月季浇满了麻痹性毒素,无孔不入,一沾即倒。

所幸阮筝汀现在对跳楼这件事兴趣不大,只是每晚喜欢趴在窗户上看星星。

这里星星很多,但不怎么亮,边缘不甚清晰,泛着一圈又一圈银色的晕。

看着有些奇怪,但不妨碍它们很漂亮。

他常见毛月亮,第一次见毛星星,久违地涌上些新奇感来。

也有可能没有星星,那原本就是月亮,他天马行空地想着,被切碎的月亮,好比被切碎的晶体,被巨人抓来,撒了一地。

雪豹学着他的样子慢慢靠过来,把毛绒绒的脸盘子侧着贴上去,不出意外地压出了半张饼,白灰色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阮筝汀余光瞥见它,咯咯地笑起来,呼吸腾上玻璃,呵出团白花花的雾气,又被他随手捞过大尾巴擦掉了。

他们从不大的窗口望出去,星星错落嵌在爬藤月季纠缠枝条的缝隙里,像是被截断搅碎的星河带,朦胧而遥不可及。

阮筝汀不喜欢睡床,那上面落着药物和器械的味道,还有除不净的血气,让他脊骨都是冷的。

他通常会在看星星的间隙犯困,而后直接眠在窗下地板间,有时会枕着雪豹背脊,有时会侧着窝在它怀里。

成年体的雪豹,体长加上尾长足有两米多,完全能把他囫囵裹住。

它的心跳微弱却沉静,而每一缕毛发都是温暖的,像是阳光织就的厚毯子,呼吸间又有着雪山清冽干净的味道。

虽然后来,他无意间在那位向导处得知:精神体原本是没有心跳和温度的,它们所传达的一切生命特征,只源于它们应属的向导或哨兵。

阮筝汀以为所有精神体都和鹩莺似的,能离开人飞上很远很远,这晚他盯着那对褪尽蓝色的漂亮眼珠,忍不住在心里呢喃道:“你是走丢的吗?你长得好快呀,一下子就有这么大了。”

雪豹没听见,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前额和鼻梁,喉咙里滚出几声呼噜似的短音。

阮筝汀被它蹭得有些痒,抬手把精神体压去地面,找好位置整个埋进它毛发里,安稳地闭上眼睛。

这里这么窄又危机四伏,吹过电网和栅栏的风都带着削骨的腥气。

他们像是破旧婴儿床里的幼崽和猫咪,被眷顾遗弃,相依为命,手脚与四肢互相搭在对方身上,冲彼此袒露着咽喉与肚皮。

这变相的怀抱十分熟悉,透露出一种隐晦的保护来,最早能追溯到黎城的家里。

阮筝汀意识混沌之际,恍惚感知到什么,领域上空正发出轻微而绵长的共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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