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瞧着人员到位,宋彦直笑着扭头,“赵大人,咱们开始?”
宋彦直乃是赵鸿飞顶头上司家公子的授业恩师,江安县令赵鸿飞压根不敢托大,“宋大人,你安排。”
宋彦直便又看着坐在左手第一位的云老爷子,“老太爷,咱们开始?”
云老爷子淡淡道:“老夫客随主便。”
宋彦直便笑着起身,环视一圈,朗声道:“各位贤达各位俊才,赖陛下之圣明,德妃娘娘之厚德,今日我等在此相会,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实乃一大幸事,来,我们共举酒觞,为国朝贺,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众人齐齐起身,“为国朝贺,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夏景昀默默观察着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酒宴,除开形式有所不同,和过往他经历过的那些酒局没什么本质上区别。
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谈论的话题无外乎三个:拐弯抹角地炫耀自己,添油加醋地贬低别人,相互窥探地搬弄是非。
在今夜这样的场合,大家一样说着漂亮话,互相吹捧、恭维、试探,然后默默将杯中酒液倒下,去冲淡那些藏在肚子里的鄙夷、嫉妒或者诅咒。
他这儿,自然也迎来了一些敬酒之人,笑容可掬地说着前途无量、未来可期之类的话。
夏景昀同样笑着将祝福回给了他们,然后同样用酒漱了漱说了假话的嘴。
酒过三巡,寻了个空当,这场宴会的组织者宋彦直笑着开口:“各位,可否听我一言?”
在众人互相提醒下,整个大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看向上首。
坐在云老爷子斜对面的苏师道跟云老爷子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警醒。
宋彦直笑着道:“赵大人,老太爷,各位贤达,这些州学的教授和优秀学子,明日就将返回州城了,遗憾不能亲见德妃娘娘,聆听教诲。但想来身为泗水州人的他们对娘娘此行,亦有着许多想说之言,不如让他们在此畅论一番,以全念想,如何?”
来了!
包括云老爷子和苏师道在内,对今夜之事有所猜测的许多人瞬间心头一凛。
然后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捧哏的便立刻站了出来,一个大儒呵呵笑着:“大人所言甚是,但这感念纷杂,总得有个主题,好让大家得以阐发吧?”
宋彦直笑着道:“我们州学学子,读圣贤书,皆以考取科举,为国效力为己任。科举之中,既有诗文,亦有策论。先前文会已考较了大家的文采,不如此番就看看大家经世济民的本事吧,当着赵大人这等父母官和诸位乡贤当面,展示一下自己对于国政之理解。”
他目光扫向众人,掠过夏景昀的脸,笑着道:“不如,就以德妃娘娘此行对国朝之影响为题,大家辩论一番,日后传扬出去,亦是一番美事,大家意下如何啊?”
“甚好!甚好!”
“不愧是学正大人,此议高屋建瓴,别开生面,定将是我泗水州文坛的又一盛事!”
那几位大儒纷纷附和,一逗一捧,大有三言两语就要将这个事情敲定的态势。
宋彦直颔首微笑,“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愤愤打断,“我有意见!”
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众人循声望去,接着不少人便露出了果然的表情。
苏师道按着桌子,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抗拒与不满,“德妃娘娘省亲,那是陛下钦定,中枢部署,岂容我等说三道四!”
云老太爷暗自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苏师道不管不顾地说出些不好收场还容易掉份儿的话,好在这位年轻时一言不合就喊着拔剑决斗吧的老友年纪大了,这心性终究是成长了些。
众人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妄议国政,那可是最坏要杀头的大罪。
一个大儒哈哈笑道:“哈哈,子成兄多虑了,学子议政本就是国朝优待,昔年仁宗昭皇帝曾下诏,国子监及各州州学每季度可组织学子议政,纵论朝堂得失,还令朝中六部尚书旁听,了解施政之得失,更是亲自去旁听了第一场,被时人赞为明君风度。而后此举一直流传至今不曾取缔,何忧之有。”
宋彦直却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公道样子,“子成之言实乃老成持重之语,仁宗皇帝当年的确有过这般举措,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亦非天下中心的国子监,哪有那么多优待。”
正当众人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宋彦直摆了摆手,“既然这样,那就不谈别的,就谈谈娘娘省亲能带来哪些好处吧,这总不会出错。让咱们这些未来的国朝官员们也都尝试一下,少做空谈,多想实务,站在中枢的角度思考问题,未来在策论之中,也好为我泗水州文坛扬名立万,大放异彩!”
说完,他望着苏师道,“子成兄还有何顾虑?”
苏师道张了张嘴,重重一叹,然后恨恨喝了口酒,看了云老爷子一眼,意思很明确,该你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弟子!
云老爷子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不递这眼神还好,这么明显地一递,你说我是接不接啊。
搞得好像我们俩串通好了一样。
但云老爷子还是开口了。
因为他是夏景昀的师父,他白嫖了夏景昀的名声,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子,怎么可能看着他这么被人欺负!
至于说什么失了体面,落人口舌……
那又算个屁!
他沉声开口,“老夫也认为不妥!”
大厅之中,瞬间一片寂静。
原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大儒们不说话了,自信惬意地捻着胡须的手也老老实实放下来了。
以赵县令为首的事不关己的权贵们高高挂起,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看着桌上的菜里到底藏着萃华楼什么秘方。
然后在心里默默骂着宋彦直,你个狗东西,算计别人就罢了,居然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这时候,再傻的人也明白过来,这哪儿是一场单纯兴之所至的辩论。
宋学正也收起了一直的笑容,正色道:“老太爷,您有何指教?”
云老爷子端坐在位子上,目光沉沉,“宋大人,你是州学学正,安排州学学子之事,是你分内之责,我等无权过问。但今夜场中,不止你州学学子,还有各方俊才,他们就无需参与这事了吧?”
宋学正干笑两声,“今夜在座的,都是俊才,未来何止一州学学子,岂有不共襄盛事之理。”
确认了对方的想法,云老爷子身子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看着宋学正,“子成兄新收的高徒夏景昀,起于乡野,不过略有薄名,也能与州学学子等量齐观?”
对比起真的就是“皓首穷经”的苏师道,云老爷子毕竟是教出过一品皇妃之人,这些年的眼界阅历自不相同,并未像苏师道那般无能狂怒,而是给宋学正出了个选择题。
你要是想让夏景昀参加这场辩论,给你弟子找回场子,那就得答应夏景昀今后进州学。
你若不答应,那我自然也就有理由让他不跟你们掺和,不受这屈辱。
你若是答应了,科举大事在前,夏景昀本身在策论之上还未有积累,输了也就输了,算起总账来也算是赚了。
毕竟夏景昀现在还背着罪人的身份,今后即使平反了,宋学正真要抓着这点做文章,可能也会有波澜。
宋学正心思急转,也明白了云老爷子的想法。
他心头大定,不就是一个州学学子之位嘛,本身到时候他也不大能拦得住,现在为自己的得意门生通达念头,重塑信心才是正事。
“老太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子成兄才学世人共知,他的高徒,能到州学求学,是我州学之幸,我等自当扫榻相迎,何来拒绝之理。”
“那我没话说了。”
云老爷子淡淡回了一句,然后远远看了夏景昀一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