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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夏景昀能不能体会到他的想法,希望这位好徒儿不要因此与他心生嫌隙吧。
入州学之事定了,今夜的事情忍忍吧,输了就输了,谁也不会因为你没在治国理政之事上输给了一个官宦世家出身之人而看不起你。
来日方长,慢慢学吧。
见事情谈好,赵县令等人就像是从水里躲着的鱼儿,终于敢浮上水面呼吸了。
场中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宋学正笑着道:“既然大家都没别的意见了,那咱们就开始?”
像他们这种辩论,都是有固定流程的,所以也无需提前组织。
就在这时,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却开了口。
“宋大人,各位,我有一言。”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夏景昀。
“高阳!此间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速速退下。”
苏师道生怕夏景昀为了害怕失败,说出些什么掉份的话,那可是比在比试中落了下成后果更严重的事,于是赶紧故作严厉地斥责。
“诶!子成兄,我们就是要让人畅所欲言嘛!”
宋学正却没让苏师道得逞,笑着打断,维系着风度不凡的上位者气度,“你就是夏景昀?端的是一表人才。你有何事,直说便是。”
“大人谬赞。”夏景昀拱了拱手,“学生想着,既是要共襄盛举,又要成我泗水州文坛雅事,向众人展露我泗水州学子不仅风雅不凡,更是有经世济民,治国理政之实力,何不令在场众人都将想法写成文章,而后从中评选出十份最优之文,编订成册,才能留下可传后世之记录啊!”
???
众人的脑门上飘起大大的问号,这夏景昀脑子被门夹了?
还要装订成册,这岂不是让他被钉在耻辱柱上吗?
“这夏景昀果然有几分急智啊,这样不在众人面前念诵,他就可以不当众出丑了。而且,等时过境迁,他今后还可以巧舌如簧,说自己就是被学正打压,故意不挑选他的。那时候,谁知道他写了什么啊!”
场中脑子转得快的,立刻就识破了夏景昀的“险恶用心”,一番分析让旁人恍然大悟,看向夏景昀的目光也悄然变了。
好家伙,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心眼子这么多。
宋学正也在刹那的疑惑之后,反应了过来,心头冷笑,“此言甚是有理,将诸位俊才之金玉之言记录成册,才方便传播与保存。然我众人齐聚,岂能就交个纸稿便算了,这样吧,大家先自行来写,而后择人一一念诵,让诸位之大作皆能传诸众耳。”
“不可!”夏景昀下意识地露出惊惶,旋即反应过来,喉头滚动,收缓语气,“学生是觉得,此间学子数十,若一一念诵恐怕太过耽误时间。”
一个大儒哼了一声,“这又不是什么长篇大论。一人一篇,不过杯酒之事。你不必管了。”
宋学正捻须微笑,“另外,为了公正避嫌,赵大人,可否麻烦你来为诸位俊才评选?”
看戏看得乐呵的赵县令一愣,我就来吃个瓜,怎么还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但他瞥了一眼端坐不动的郑天煜,心头暗叹一声,脸上笑着道:“荣幸之至!”
“赵大人进士出身,又是一县父母官,为政之道乃此间最高,更不认识大家字迹,诸位请将姓名写在卷左,而后折叠,如此便能保证绝对之公平公正。”
如此一来夏景昀精心谋划的退路便尽数被堵死。
宋学正笑容满满,看着夏景昀,就如同吃定了老鼠的猫,“夏景昀,你可还有意见?”
夏景昀一副如意算盘落空的样子,如遭雷击,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失魂落魄地拱了拱手,踉踉跄跄地回了座位。
很快,便有小厮撤下众人桌上酒食,摆好笔墨纸砚。
瞧着这利索劲儿,苏师道心头冷哼,要说没有提前准备,谁信啊!
但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吧。
“各位,以一炷香为限,落笔吧!”
第四十三章 一篇雄文的诞生
大厅之内,一帮年轻人正奋笔疾书。
其余众人都趁机撤出了大厅,在外面的院子里闲逛着,只留了几个人在里面,防止喧哗和闲聊。
整得跟考试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酒宴为何非要整这一出,甚至他们已经知道了结局。
他们就像是提前看过剧本的客人,坐在观众席上,戏谑着,冷眼旁观着戏台上的进展。
“你看那夏景昀,还跟那儿奋笔疾书呢,莫不是觉得自己还能有戏?”
“垂死挣扎罢了,你还指望他在这上面有什么独到见解不成?”
“别瞎说啊!我可不指望。我跟他不一头!”
“别搞得那么紧张嘛,他又不是犯人。再说了跟他一头,说不定能让云家老太爷高看你一眼呢?嘿嘿!”
“做梦吧,刚没看到么,老太爷对他可没什么特殊感情,只不过为了好友,帮忙试着拦了拦,没拦住也就算了。”
……
那边聊着,整个场中最为焦虑的两个老人也远远站在一旁说着话。
苏师道叹了口气,“你是对的,你要是贸然拦下这个事情,既是难免暴露,二则人家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你要强行阻拦,多少有些师出无名。”
云老爷子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气得骂我一通呢!”
“你当我还是年方弱冠的愣头青吗?”苏师道翻了个白眼,旋即又微微摇头,目光看向灯火通明的大厅,“但是,他却真的是年方弱冠,年轻气盛啊!”
“对我有点怨愤都是小事,但就怕他遭受打击,或者对强权心生愤懑,一蹶不振啊!”
苏师道马后炮般地遗憾道:“早知道这些日子,你就多教他些国朝大事嘛!我对那些又不是很懂,结果你非要去弄你那点破字。”
云老爷子嘴角抽了抽,理直气壮,“你以为我就知道多少?”
……
“宋大人,你是真的有魄力啊!就不怕得罪云老太爷?”
江安县令赵鸿飞和学正宋彦直一起,负手而立,目视厅中,轻声开口。
宋彦直当然听得懂他的话,呵呵一笑,“这不没有得罪嘛。”
赵鸿飞扭头看着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明府大人的意思?”
宋彦直依然笑容不变,“都是为了仲明好就行。”
赵鸿飞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一会儿我可需……”
宋彦直摇了摇头,“赵大人,莫要以为文会上那点意外就能够代表什么,仲明依旧是整个泗水州最出色的年轻人,这等小事,何须再用什么下作手段。”
听着宋彦直正义凛然,信心十足的话,赵鸿飞连连称是,心头却鄙夷道:你他娘的今晚这个手段还不下作嘛?
外面的众人聊着,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而里面的众人更是在不知不觉中,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当一声锣响,众人停笔。
好些正写到兴头上的少年郎那一脸惊愕又遗憾的表情,时间到了?
这有一炷香的时间?这就是你说的半个时辰?你们没骗我?
可惜他们没有镜子,否则就能看到他们的表情,像极了那些曾经在床上偶遇,又离散的姑娘在他们飞速完事之后的表情。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当时的他们积极主动,兴致勃勃,通过了面试,却没通过比试,于是一段情缘,譬如朝露,见光散尽;
此时的他们,则是被赶鸭子上架,去聊什么家国大事,一旦开始,又想借着手中的笔去满足一颗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心,但注定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只会是陪衬。
只能说,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众人将卷左写着的名字折好隐藏,一个大儒负责挨个收卷,然后捧着一摞二十多张纸来到了台前。
宋学正笑着道:“先劳烦向大家念诵,而后再交给赵大人选出十份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