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昨夜未完的一句曲。
是琴声,也是邀声。
而此刻,声尚未起,人还未现。
街声渐远,晨雾未散。
他从豆花摊离开後未急着离镇,只沿着市巷慢行,像是寻味,也像是寻一处落脚的角落。
转过三巷两坊,一株老槐渐入眼前。
那是城东一角,屋墙已斑、石阶碎裂,常人少至,却静得正好。
树下有人,绿衣如画。
她坐在槐树根旁的石阶上,身形修长,腿线匀称,姿态疏雅,仿若本不属这市井之地。腰间系一缕淡绿丝带,裙摆如雾,掩住琴身一角。面上罩着一层薄纱,眉眼之间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悲意,却不使人同情,反倒使人避退。
琴声在他抵达前已起。
不是招呼,也非等待,音sE细润,起落间如指羽抚水。她指间不急不徐,声未沉,却自有重量。那是一种明知他会来、却又不急着让他来听的从容。
书生行至树下,未说话,只举起葫芦饮了一口,坐在槐树另一侧。
琴声未停,两人之间隔着一截树根与几缕雾气,却如两座无声对峙的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坐得极稳,像是专为听琴而来;她弹得极静,像是弹给这份稳而生。
曲毕,她收了手,将琴轻轻覆住,未转头,语声却像泉水拂石般慢慢淌出:
「公子倒真清闲,这麽早就来城东赏音?」
书生拈起酒盏,敛眉应道:「此处幽静,豆花入喉後,正合饮半葫芦。」
她抿唇而笑,不言赞,不带评,指尖轻轻抚过琴身一角,似在检琴,也似在抚语。
「今早天气尚凉,这般淡酒,暖得开?」
书生道:「热的会抢味,淡酒藏得住气——与人一样。」
她手指微顿,随即复起。
「那公子昨夜选的位置也妙,楼中最僻静的角落,旁人多嫌风重声远,你却坐得极稳。」
他答得极平:
「风声重,说话的人不易察觉有人在听。声远,反倒听得清楚。」
她眉眼微动,语调转轻:「你倒是会挑。」
书生略笑,淡道:「藏得好,不如听得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轻轻一笑,笑意不满,却有三分赞赏、七分试探。
「那你昨夜一言未发,却喝得最快。是人多声杂,听得烦了?」
「声杂,需酒压;人杂,需静看。」
她低头,指尖轻敲琴盖,声音b琴还轻:「那你眼里的醉南楼,是戏场,还是杀场?」
他回:「说书的地方,自有好戏。只是有人登台,有人落幕。」
她:「你是看戏的,还是……」
他打断她,语声微顿:「我不在戏中,只是落座的位置离出口近了些。」
她一愣,旋即笑开,眼角微翘:「你说得真是……有趣。」
他饮了一口酒,唇角未动,神sE如初。
她收了琴,动作极轻。雾气绕过她的肩与袖,像是云中人偶,轻得无痕,却叫人不敢忽视。
就在她将要起身离开之时,他忽而开口,语气不疾,声音如旧:
「……好戏那晚,你也看了。」
她脚步微顿,未转身,却轻轻一笑,笑意无声,似是承认,也似是默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琴身轻抬,她坐回原位,未语,仅将眼神轻轻投向他所坐之处。
那一眼,不冷,不惊,却藏着三分波光与七分看不透的静意。
书生亦不再言语,只举起酒葫芦,抿下最後一口。
风声绕槐叶,声声不响,像是谁弹过的曲终未止,藏在两人之间——
不破,亦不走。
风声绕槐叶,琴音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