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李惊漩走入殿内向李擎煊行过君臣礼之后,李擎煊当即开门见山的说:“天牢内传来消息,说惊滢疯了。”

李惊漩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九皇弟急于出狱,已经不择手段了。”

李擎煊定定地观察着李惊漩的表情,确定从他的脸上找不出除好笑以外的其它情愫后,微叹一口气:“你不恨他?”

李惊漩仿佛早已想好答案,没有丝毫犹豫便肯定的摇摇头:“他只是一时糊涂,待激情过后便会冷静下来,想必到时他也会悔不当初。”

李擎煊的眼中闪过一丝费解:“若你不恨他,却一直未见你为他求过半分情。但是当朕问你该如何处置他时,你却让朕严办,贬了他的封号……惊漩,这段经历对你来说,只是消灭一个劲敌如此简单?只要达到这个目的,这段屈辱也可以成为你的一个筹码?”

李惊漩冲李擎煊轻松一笑:“父皇,莫非您希望儿臣对惊滢满怀恨意,百般叫屈,怂恿您杀他泄愤才甘心吗?”

“若以常理来说……理当如此。”

“父皇,或许您此刻会为儿臣不平而怒杀九皇弟。但是再过三年五载,您再度忆起九皇弟的种种好处时,便会不由后悔判的太重。那时您又想起曾向您百般叫屈的儿臣,自然会认为是儿臣令您下了错误的决定。到时,儿臣就会为了此刻的快意而付出代价了。”

李惊漩坦然自若地说出一番令李擎煊不悦的话来。李擎煊深知李惊漩素来内敛,绝不会说出任何放肆张扬的言论,此刻却大有不敬之嫌,一反常态,不禁有些奇怪。

“惊漩,你此次清醒之后……似乎有所改变。”李擎煊若有所指地看着李惊漩。

李惊漩沉默了一下,忽然深深一笑:“懵懂昏睡了数月,宫廷也非数月前的宫廷,儿臣已失先机,又岂能不后来者居上?与其目光短浅的图一时之快,不如省下心力谋求鸿志,父皇以为如何?”

李擎煊一语不发的看着李惊漩的双眼,目光锋利如剑,仿佛要刺入他的眼底,一窥他心底的秘密。李惊鸿一成不变地微笑着,毫不避忌父皇审视的目光。

许久之后,李擎煊的眼眸中出现了松动,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们都长大了……朕一直以为对你们了如掌指,你们却屡屡出乎朕的意料……也许,朕真的老了,手上牵动的绳索已经开始慢慢挣断……”

李擎煊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掌握着宗元的乾坤数十余载,它曾那般孔武有力,坚定不移的攥紧这片河山。可是,从何时开始,这双手开始出现了皱纹?那渐渐松垮的双掌,是否便是在预示着江山移主的年限已经逼近?

而那双充满力量的年青的手,已经属于了新的一代,出现在自己渐渐无从c,ao纵的儿子的身上。

李擎煊悠悠的轻叹一口气,叹出了一个日渐衰弱的迟暮老人的感慨和悲悯。但是当他再度看向李惊漩时,眼底的苍老疲倦又一次敛去,再次恢复了属于帝王的威严和霸气。

“惊漩,你确实很聪明,知道朕需要的是什么。”李擎煊定定地说道:“朕需要你来破坏惊鸿和惊涛的势力,而且要大范围破坏!必要之时,你可以先斩后奏!朕会在你的背后暗中扶持,你此刻缓解了朝廷之急,它日,这片江山社稷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李擎煊做出了一个承诺,一个天下有志男儿都会前赴后继、趋之若骛的承诺,但李惊漩的微微一笑却令李擎煊心头一冷。

“你不稀罕?”

在李擎煊功勋显赫的一生之中,并非尽如人意,他有过求材若渴却夙愿难偿的体验。

他永远不懂那些世间难寻的世外高人,为何会对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涯乐此不彼。不懂餐风沐雨的清苦生活,为何会比荣华富贵更能诱出那些人的笑容。深居皇宫的他从未在宫人的眼中看到过那样清脱超逸的眼神,那清澈坚定的目光仿佛笃定了某种他所不能理解的信念,毫不动摇。

李擎煊不喜欢那样的目光,因为它将意味着他无法掌控那个人的思维,甚至找不到可以将他纳入麾下的诱惑。李擎煊又羡慕那样的目光,因为卑微的闲云野鹤可以翱翔晴空,而九五之尊的他,终其一生都头顶苍穹、脚踏大地,却,再也没有可以翱翔的空隙。

李擎煊并没有不甘或不平,因为他告诉自己,他生长于另一片天地。这片天地之中没有那样的明眸,没有那样飘逸的笑容,偶尔出现时,却不是毅然离去,便是沉浸在宫廷之中失去了原有的清透。所以,他不必羡慕,只不过是天地不同罢了。

直到某一天,他所认定的‘野心勃勃’的儿子在拒绝御座的诱或时,眼中出现了同样的目光。

李擎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是为了提议的被拒,而是因为明明同样自小生长于同一片天地的末子,为何却可以拥有那样的眸子?明明自己经历过同样的历程,同样的熏陶教育,同样的挫折磨难,为何深藏在遥远记忆中的眼睛却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因为知道穷尽一生都不能拥有,所以才甘心放弃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宫帷?那……昔日的放弃,岂非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以,想点醒那个糊涂的孩子,他既生于帝王之家,就应该授天命、知天命!不应属于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扼杀!

于是固执地下了那道圣旨,用近乎无耻的手段去逼迫他面对狂澜,让那些危机提醒这个孩子,他生于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环境。俗世的淡漠超脱可以是一位皇子一生的希冀和梦想,但绝不能是他最后的归宿!

而现在,李擎煊却在另一个儿子的眼中也恍然看到同样的目光,真切清晰的令他无法欺骗自己那是一时老眼昏花。

为什么?他们最想要东西,不应该是朕的龙椅吗?

“儿臣确实有一样更想要的东西,”李惊漩笑呵呵的向李擎煊一抱拳,“还望父皇成全。”

李擎煊思索了片刻,因为他一时无法想到会有什么东西比得皇位更具吸引力。

“讲。”

李惊漩轻轻一挑眉毛,嘴角扬起,仿佛这个答案蕴涵了他一生的心血,是他呕心沥血所期盼的结局。而这个答案,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儿臣……想要九皇弟的命。”

李擎煊闻言一怔:“但你适才说过……”

“父皇,儿臣并非要他死在儿臣面前,只是向父皇讨要了他的性命。以后不论他如何大j,i,an大恶,犯下怎样滔天弥罪,父皇可罚,但独独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因为从此以后,他的生死只能由儿臣决定。”

李惊漩一顿,又淡淡道:“与之相应,就算他大慈大悲、乐善好施、得尽天下民心,只要儿臣要他死,他便不得不死。”

说罢,李惊漩跪倒在地,深深一躬:“还望父皇成全。”

若非李擎煊知道李惊漩讨要的是一条人命,只凭李惊漩那平淡冷静的口吻,会令人以为他讨要的只不过是一件贵重的物品。更何况那条性命还是与他纠葛羁绊的兄弟?从此,这个弟弟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何其大胆,何其荒诞,又何其冷血?

李擎煊不可能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个要求,因为这其中的深义可小可大。

若李惊滢萌生谋逆之心、犯上作乱,或做了其它罪无可赦的滔天罪行时,若李惊漩不愿杀,那宗元律法制度将成为一纸空谈,如何信服天下?

这尚在其次。若李惊滢真的行善积德、美名远播,深受百姓拥护爱戴,而李惊漩却在一念之间要杀了他,这无缘由的一杀,代价便是失去难以预计的民心、动摇整个朝廷的威信。

就算李擎煊可以应对全部的弊端,但是,李惊滢毕竟是他的亲生骨r_ou_,他的体内还流淌着李擎煊一生挚爱的鲜血,即使李惊滢屡屡令他心寒失望,但他依然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儿落入一个动机不明的交易之中。

李惊漩清晰地看到了李擎煊眼中的迟疑,他自信的扬起一抹深笑:“父皇,儿臣有信心在三月之内改变朝中气氛,两位皇兄麾下的谋臣略士会暗生争执,亦有信心将其中几人招入儿臣旗下。不需五个月,儿臣的势力便会完全成形,不仅彻底牵制两位皇兄,还会令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五个月改变现有局面,这个承诺对李擎煊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诱惑,他的眼波不由微微一动。

李惊漩自然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变化,他趁机继续化解父皇的迟疑:“父皇也尽可放心,儿臣的要求虽然无礼,却也并非不明是非的妄为之徒。若它日九皇弟真的犯下弥天大罪,儿臣绝不会偏袒,父皇可严惩不贷,以振国纲。同样,哪怕九皇弟被誉为再世摩尼、人心所向,儿臣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取了他的性命,陷我李氏皇威于不义。”

李惊漩的这番话确实很大程度上舒缓了李擎煊的顾虑,但正因为这些顾虑不再危急,反而更加突显了李惊漩这番要求背后的意味非同一般。

到底会是什么令他执着于一条人命的所有权?恨吗?不像……惊漩的保证说明并不是恨意在驱动着他索要惊滢的性命,那么,会是什么令他一定要取得自己弟弟的生命归属?

李擎煊想不透,但他的本能令他不能被动的选择答案。

于是,李擎煊慢慢看向李惊漩,缓缓地说道:“若你登基为帝,世间万物的生杀大权便尽归你所有,惊滢的性命自然不在话下。朕可以允诺,如不经你的同意,无人可动惊滢。也可以下一道准你弑杀惊滢的密旨,无人可以追究。但是,这一切只能在你登基之后实施,他的命朕会留着,但它只属于继位后的你所有。”

李惊漩怔了怔,笑容变得更加深邃起来:“父皇,儿臣虽昏沉数月,但清醒数日间便已知两位皇兄的党羽遍布之广,实在不容小窥。如今儿臣若露出半分争位之念,只怕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此刻儿臣还可以跪在这里与父皇讨价还价,出了这个殿门,儿臣下回是否还有命再来都难有定数,父皇却连惊漩唯一的要求都不能痛快应允,真令惊漩觉得很伤心呢。”

口吻似是撒娇,却已经暗含威胁,大有若不妥协便一拍两散之意。

谁知李擎煊却笑得更加冷峻:“那朕就原谅惊滢的糊涂之举,再次拥他为帝,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惊漩的脸色蓦然一变。

李擎煊缓缓说道:“朕虽尚未悟透你的动机,但是,若朕将本应属于你的权力赋予了惊滢,那不论你到底对他有何打算,你都再难动他分毫。你也清楚,只要有朕的授意,那个人的权势便可以大到遮天蔽日!那时的李惊滢,便不再是你一个‘普通’王爷能肖想算计的对象了。”

李惊漩低垂着头,双拳慢慢握起,眼眸眯拢,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

“而且,若没有朕在背后支持,别说五个月,就算五年,你也难在这般胶着的情势下组建你的势力。若朕再有意阻挠,你便是五十年也难以出头!”

昂首挺胸的李擎煊说出此番话时,完全展露出属于帝王的霸气和高傲:“惊漩,你确实失去了最佳时机。惊鸿与惊涛的急速成长是朕的疏忽,朕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朕会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你无法做出任何忤逆朕、或令朕不悦的事情,因为朕不会给你机会。你唯一的成长可能,便是按步就班的顺着朕的预想,一步不差。而你,也不再是朕唯一的选择。惊滢曾是朕唯一的选择,原本他可以要挟朕,但他没有,所以他也失了先机。而你们失去的先机,则成为了朕的机会。”

李擎煊扬起一丝深不可测的冷笑:“你有这次让你掂量斟酌的机会,只因为朕选择了你,若朕不选你,你的斟酌掂量又有何用?只要惊滢尚在人间,你的筹码便是一桩笑话。朕愿意允你,你才有机会实现,不愿,你终生休想!”

李惊漩暗咬牙关,拼命克制自己过于澎湃的心里波动,压抑着嗓音说道:“若惊滢真的疯了,难道你要选择一个疯颠的皇帝?”

“他没疯,固然两全其美。他若疯了,傀儡皇帝更易c,ao纵,难道不是吗?”李擎煊冷哼一声:“别忘了,朕是皇帝,朕才是唯一一个可以决定下任帝王是谁的人!只要朕愿意,世间无事不可!”

现在的李擎煊不再是一个父亲,他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再是对着他的儿子,这是一个皇帝在用他的权势威胁着谈判者,宣告着真正的主导权握在谁的手中!

李惊漩紧握的双拳已经开始明显的颤抖,他死咬牙关,拼命的忍耐,以至额间的青筋爆起。

李惊漩当然知道父皇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他比李惊滢优异的地方,无非在于他有意卷入飓风风眼,而李惊滢无意罢了。而他坚信父皇会选择他的原因,在于父皇愿意在利于宗元的立场上,选择一个同样利于他的扶植对象。若父皇甘愿放弃这个立场,那么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他的选择,哪怕一个失智的疯人!

他,李惊漩,便会成为一枚毫无用处的弃子,更别提能有任何要求。

李惊漩忽然轻笑出声,他缓缓松开双拳,慢慢牵动着嘴角,扬起一丝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讨好的微笑:“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也终于明白,果然还是当上皇帝比较好。”

轻缓淡然的‘醒悟’,却令李擎煊从这句话中清晰的听到了其它含义。

当上皇帝,便可拥有绝对的权力,再无人威胁。

当上皇帝,便可真正的为所欲为,再无人约束。

当上皇帝,便可以得到心中所想,再无人阻挠。

所以,李惊漩同意了。

李擎煊赢了,但他的脸色却比输了更加惨白。

他成功的让李惊漩明白皇帝拥有绝对的主导权,任何人都不能对他有所妄图,只能期盼他好心情的给予。这,就是帝位的魅力。

但李擎煊更加明白,萌生觊觎皇位之心的人,他们最大的障碍是谁。

“若无其它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李惊漩笑意盈盈的弓身行礼,神情轻松快意,仿佛适才那个久久挣扎的人并不是他。

李擎煊原本还想对李惊漩说些什么,但是嘴微微一张便合了起来。因为他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言语可以弥补的……

李擎煊挥了挥手,李惊漩便退了出去。李擎煊无声的看着爱子远去的身影,忽然听到脑中有一个声音在问:这是我失去的第几个儿子?

但是下一刻,李擎煊便收起了一时的悲伤,在脑中剖析李惊滢装疯与真疯的可能性。并在心中谋划,若他真的疯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利用这个疯人牵制住李惊漩。若他假疯,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利用这个无心朝政的皇儿牵制住李惊漩。

这就是李擎煊,一个当了一辈子皇帝的男子。

理智总是在驱动着他将满腹心机ji,ng打细算的分布在朝野,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女。而情感,只是一个偶尔出现的悲戚访客罢了。

第四十五章

李擎煊愿意帮助其它人培养出一股强大的势力,但他绝不容许这股势力溢出他的掌心,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所以,他会用这股势力去牵制另两股势力,同时,再用其它办法不动声色的削弱着这股势力的本身。

不能让它弱小,却也不能让它强大!

思索了一盅茶的时间,李擎煊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他却自嘲的一笑:多么可笑,想当皇帝的儿子,我百般阻挠。不想当皇帝的儿子,我却万般逼迫。然后,为宗元留下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好皇帝。

李惊漩会是一个好皇帝,李擎煊有信心,就如同他有信心李惊滢会是好皇帝一样。

李氏的下一代是杰出的、出类拔萃的,任何一个都具有成为皇帝的博学和资质。唯一的区别,大概仅在于谁能做的更好、谁更适合做这个时代的帝王。

李惊涛温文淳良,是一匹温驯的骏马。他适合做安逸的太平盛世的皇帝,宅心仁厚的以仁慈治国,一生无错无功,被后世誉为仁君。

李惊海狡黯y邪,是一只迅猛的野狼。他更适合做一个纷争不断的乱世帝王,他的毒辣、他的y狠都会成为他踏马平川的利器,既使不能一统天下,也必然是一代乱世枭雄。

李惊漩内敛沉稳,是一头沉默的雄狮。他适合做任何时代的帝王,因为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内涵、这样的心机,再加上皇室帝统的熏陶,可谓具备了所有明君的共通点。只要他愿意,他便会是另一个明君。

李惊滢是一块原石,有着自己的光芒,但最终会散发怎样的光泽却需要经过能工巧匠的雕琢。这个能工巧匠,便是他的身份、他的际遇、他的经历。每一件事,不论善恶,都会改变一条纹路。柔和的纹路较多,他便会成为一匹骏马。狂乱的纹路较多,他便会成为一只野狼。深刻的纹路较多,他便成为一头雄狮。但混杂了太多的纹路,便会成为一块废石。

此刻的李惊滢,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却两年后却极有可能成为一名暴君。因为他有太多的迷惘和困惑,一时摸不清方向的皇帝只会苦了他自己,一世摸不清方向的皇帝便会害死整个宗元。

所以李擎煊知道,如果李惊滢登基,身为太上皇的他便要做那个能工巧匠,引导着李惊滢刻划出一道又一道利于宗元的纹路。

而李惊鸿……他是李擎煊心头的一根刺!

原本这根刺只是一株细草,却在李擎煊毫不设防时蓦然生出无数利刺。李擎煊的本能在不断的发出警告,但他已经来不及折断这些刺,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自保、反击。

李擎煊反思过为何他没有警觉李惊鸿的成长。亦曾想过,中毒的惊鸿尚可令人无限叹服、屡建奇功,若他从未中毒……那将是怎样的一个旷世奇才?

那时,他的光芒将会怎样夺目?而自己,是否会容许这样一个犀利夺目的孩子在眼前成长?

也许……早就下手了吧……哪怕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或许他因中毒而混淆的神智,便是上天为了保护他而故意敛去光华的恩赐?他沉默了二十余载,便是为了避过一切祸端,在最终的关键时刻一次爆发!

李擎煊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抚摸着龙椅上的黄金龙头。

一个世间并不存在的神兽,却被赋予了最至高无上的象征,于是人人觊觎、不断追逐。坐上不易,守住更难。自己守了这么久,竟不愿放开了……哪怕自诩看破物换星移、盛衰循环,却在看到自己的孩儿年青健硕的躯体时,看到他们终日扬溢着自己昔日拥有的活力时,依然会心生不甘。

既然无法阻止岁月的流逝,那至少让我再多拥有几日权势吧……

若连皇位都在不甘中拱手让人,那自己不辞劳苦的奋斗一生,到底换回了些什么?除了一副老朽的皮囊,什么都没有吗?

自己牺牲了一世、兢兢业业了一生、任劳任怨了一生,到底算什么?

李擎煊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寒光:在朕找到这个答案之前,绝不能放手!

“杜公公。”

李擎煊唤了一声,杜公公从殿外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把那个东西拿来。”

“遵旨。”

李擎煊并没有说拿什么,杜公公便已领会,因为有一件东西是皇帝生前不愿提及、却不能不准备的。而那个东西往往藏的很深、很密,知道的人少之再少。而杜公公知道那个东西藏匿的位置,也代表了一个皇帝对他的极大信任。

过了片刻,杜公公小心翼翼拿来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看上去只像普通太监用来装书信的木匣。没人会想到那里面放置的,会是关系着整片河山的遗诏。

李擎煊慢慢展开明黄的锦龙锻布,看着书写了一半的遗诏,提笔、蘸墨,一笔一划的写上了宗元的未来。

李擎煊写的很慢、很慢,因为每一笔都有千斤重,每落下一笔,便意味着宗元未来的方向渐渐明朗。而他,不能预计这个方向是明是暗。

许久之后,他停下了笔,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看着未干的墨迹,李擎煊轻轻的扬起了一丝苦笑,似是喃喃般小声说道:“对不起,惊漩。朕知道你答应为帝只是权益之计,更知道就算你登基帝,只怕不出三日便会另立新君。届时你会无视朕的遗旨,更无视群臣劝诫,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己见、从不被人左右的性子。可是,朕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擎煊忽然笑了,嘴角的笑意有着说不出的诡异y冷。他慢慢看向杜公公,问道:“你觉得,若朕要挟惊漩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以他的性子能够忍耐多久?”

杜公公虽不知李擎煊这么问的意义,但是他多年跟随在李擎煊的身边,深知与其揣测皇上的动机,不如坦诚回答才更不易触怒龙颜。

杜公公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若皇上手中握有漩王殿下的软肋,以殿下的性情……五年。”

李擎煊笑着摇摇头:“你太低估他了。若朕握有他的软肋,凭他的本事只需忍耐三年,他便能化解朕的要挟。这一点,朕知,他也知。所以,胜负只在于朕藏的好不好,他找不找得到。”

杜公公听的一头雾水,只好垂着头一言不发。

李擎煊将遗诏重新放好,又将另一封密函递予杜公公:“遗诏放回原处,这封密函暗中送予玄绍,命他按密函行事,不得有误。”

杜公公恭敬的接过木匣和密函,正欲告退,李擎煊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朕写了些什么?”

杜公公微微弓身,淡淡的说:“皇上的决策自然暗含玄机,就算奴才有幸听闻,只怕也无才领悟,还会折煞了奴才。”

李擎煊却不以为意的一笑:“朕拿一个人的性命威胁惊漩,令他安份守己的当三年的好皇帝,让朕有三年的时间再选择下一位继承人。三年之后,朕便会放了那人,他也可以自动退位,然后朕便另择贤能。而朕的密函,便是命玄绍将那人藏到隐密之处,三年不得放出。若惊漩有任何异动,便将他即刻杀之!”

杜公公木然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朕为什么告诉你吗?”李擎煊忽然反问。

杜公公微微摇头:“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因为朕信你,也信玄绍。所以遗诏和密函的事,世间只有朕、你和他才知晓。这是朕最后的孤注一筹,不能输,也输不起,所以……”李擎煊一顿,目光炯炯的盯着杜公公,一字一句道:“不、要、背、叛、朕!”

杜公公这一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深深的拜了一拜,便告退了出去。李擎煊无声地看着杜公公委靡的背影消失于眼席,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这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公公,会有理由背叛吗?

由自己一手提拔委以重任的玄绍,会有背叛的道理吗?

李擎煊自嘲地一笑,也许,我唯一不会怀疑的,只有我自己了吧?

慢慢的俯在龙椅的扶手上,目光无神的投向殿中的盘龙柱,怔怔的看着那条栩栩如生的金色祥龙莫名出神。

半晌,李擎煊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惊滢,希望朕没有猜错惊漩的目的,不然,代价便是你啊……”

第四十六章

李惊漩离开皇宫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天牢。他绝不相信李惊滢是真的疯了,以李惊滢的狡黠,装疯搏取同情这类小小心计自然不在话下,而偏生这一招屡有奇效,只要父皇能信三成,他就能逃过此劫。

李惊滢是一个在关键时刻会不计得失也要达到目标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太过轻易的相信他,也未免愚蠢了些。

所以,当以戏谑心态前往天牢的李惊漩看到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衣衫沾血的李惊滢时,他完全惊呆在原地。

李惊滢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口中不住的喃喃些什么。李惊漩呆了半晌无法动弹,当他的视线移向李惊滢额头浸血的绷带时,震惊的情愫一瞬间转化为愤怒!

“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狱卒被李惊漩的怒吼吓得当场瘫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小的们没敢怠慢九殿下!只是不知怎的,殿下忽然发了狂,不断用头撞墙,小的们好不容易才制住了他!趁他昏迷时包扎了一下,便即刻报了上去,没敢拖延半分!还望八殿下明察!”

李惊漩如剑般犀利的目光中闪烁着意味难明的波动,他望着狼狈凄惨的李惊滢,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若是李惊滢有心装疯,会选择以头撞墙、甚至不惜迸血这么危险激进的办法吗?稍有差池便会得不偿失,未免太过冒险……以惊滢那般ji,ng打细算的性情,会这么做吗?

虽百思不得其解,但李惊漩更不会相信李惊滢会毫无缘由就失了理智。他思忖了一下,便命狱卒开锁,狱卒不敢怠慢,随即打开。

李惊漩进入笼中,小心翼翼的扶起李惊滢。待他完全看清李惊滢的模样后,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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