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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父!”她在一棵菩提树下站定,向他招手,调皮地喊道,“快过来,菩提树开花了!我想要!”

他低笑了一声,起身向她走去。

菩提树上,树叶隐匿间,一朵朵小花簇拥在一起,白如冬雪,安宁静谧。

他踮起脚,捡起一簇落在枝丫上的花,想为她插在发间。

然,手擎着花转过身来,却心如刀绞。

*

红蘼痛苦地皱起了眉。

一把利刃自她后背刺进,刺穿了她的心髒。剑尖滴血,直指文念的心口。

她低下头,惊恐地看着从身体里唐突冒出的红色剑身,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雪。

这是劫烬剑。

剑抽离了她的身体,再一次刺进,反反複複。

当文念终于从诧异中醒来,将要救她离开时,她却已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连一句疼都没来及喊出。

不甘心的张张嘴,黑色的血却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红蘼!”文念失声呼唤,架住她瘫软的身体,天真以为只要给了她自己的力气,她就能醒来。

一切都在瞬间。

得到也在瞬间,失去也在瞬间,毫无办法。

上苍弄人,总不肯给人逞心如意的结局。

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视线豁然开朗,于是他看清了背后的执剑人。

她的身后,菩提树下,师弟文怯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一个幽灵。

他与他对视着,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喊道:“师兄。”

破晓的柔光里,他握着滴血的劫烬剑,对着文念,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

一如当初,他第一次被师父领到他的身边时,那样天真无邪。

尘埃落

秦世炎四处找不到兵符,当然是不肯罢休的。

但京城的耳目传来消息,说有人告发他起兵造反,皇上得知后已派人过来对他调查。

他权衡利弊,决定放弃最后这一搏,带着顾承松的项上人头,连夜往京城赶去,要在皇上对自己动手之前,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说到底,不是什麽有勇气的男人。

他怕死,他想活命,想做一个孬种,安于现状一辈子。

自古以来,一个新朝代的诞生,必将伴随着杀戮和死亡,血染的大地,才能孕育出最英勇的王。

向死而生。无数具尸体堆积在一起,筑起新朝代的城墙。

秦世炎没有把握,自己会是那个坐在城墙里,享受万衆敬仰的新王,还是仅仅只是城墙上的一块砖。

几率太小了,几万万人里,只能有一个皇上。

所以安于现状,也不失为一种大智慧。

他在艰难地认清事实后,灌下了三坛酒,带着醉意离开了青山寺。

那个曾在他脑海中,展开过宏图的皇帝梦,就让它留在梦里罢。

*

天完全亮了,一个被尿憋醒的小小沙弥最先醒来,惊喜地发现寺庙里所有的兵都走了。他们住过的寮屋里,只留下了满地摔碎的酒坛。

他立刻雀跃起来,裤子都没拎好,就撒欢一般在青山寺的每一个角落里奔跑,呼喊着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

师父们闻听消息,三三两两地出来。

并无劫难余生后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惘然。

除了那些生来被弃的孩子们,选择遁入空门的,多是对红尘绝望之人。因在红尘里,寻不到可以活下去的依赖,所以找了寺庙做庇护。

经此一遭,眼睁睁看着生命如薄冰般脆弱,善无所佑,恶无所报。多年的信仰瞬间崩塌,幡然醒悟原来佛门与红尘无差,都是地狱。

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回红尘享福,过一天是一天,欢享至极。哪天一命呜呼了,也心无所挂。

想通了一切,半路出家的小师父们纷纷收拾了行李离去,连净莲师父的超度法事也不愿参加,生怕多留一天就走不了。

一日之后,寺庙里只剩下无家可归的孩子。

文念将大家聚在一起,数了数人头。

一、二、三……只剩十来人。

也好,人少可以少做些斋饭,可以少洗些碗,可以少做几件冬衣。

*

净莲圆寂的消息传到了青山镇,但追思法会那天却没来几个人。

与青山寺一样,青山镇也遭受屠杀,谁家没死几个人,必要去街上炫耀一番。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白,纸钱漫天飞舞,遮蔽整个天空。路面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厚厚的纸钱铺在地上,如一层积雪。路上人人穿着孝服,哭声从早到晚,无休无止。

和平年代,吃饱穿暖,才有閑情逸致去品茶听经。而悲痛欲绝之际,谁还有空去管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和尚的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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