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节交叠五年,时针不停转动。
叶星奕早不再是高二转学回老家时那个浑身棘刺的崽种,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载着一身荣光、第一次走进莘大时,兴奋到不停脸红的大男孩。
他成熟,坚定,慢慢学会接受爱,给予爱,也慢慢学会承担,学会拥有。而身边爱他的人,一直在,从未离开过片刻。
命运可真的太有意思了,迄今为止,简泊在瑞金医院工作了五年,而这所莘城市数一数二、绝绝对对能排上名号的公立三甲医院距离叶星奕小时候的家,仅仅不过一公里。
瑞金医院对于叶星奕而言,并不只是一所相当闻名的三甲医院。
他的爱、感情是尤其不一样的,毕业前夕,叶星奕只往这一所医院投了简历,后者也只让他等了一个下午,等了两个小时。
毕业于莘大顶级难、顶级刁钻的临床医学院,整整五年专业课第一的傲人成绩足够成为叶星奕的履历与资本。
而他的底气,在于淩恒。
叶星奕念大五的时候,已经先在这所医院心胸外科实习了整整一年,所有一切他都相当熟悉。
其实不止是因为这一年的实习而熟悉。
正式工作能独当一面之后,有一天中午下了手术台,淩恒陪叶星奕吃午饭时,叶星奕抱着饭盒坐在绿化带一角,他狼吞虎咽吃着,半响,对淩恒说:“我老是感觉她没有离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老是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能牵着、领着一个小时候的我从某个拐角走出来,走过来,走到我身边,跟我说一句话。”
“她好像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站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
叶星奕一直没有说的事,淩恒其实猜到了。那一年,梁颖确确实实是在这里去世的。
甚至十多年前,她心髒瓣膜重度反流、气息奄奄曾经躺过的手术室,就是叶星奕现在每天工作的地方。十几平方米的一间小屋,却是他与一条又一条生命相连、与母亲相连的纽带。
时间残忍无度,可对于母亲的记忆,从未淡去过任何一分一毫。一碗热汤是她,一碗清粥也是她。
医生。这份工作对于叶星奕而言,意义太不一样了,太与衆不同。
淩恒每天的工作也複杂,实验数据苛求精细中的精细,但不比叶星奕在医院从早待到晚、与人打交道时所经历的种种波折。因为职业特殊,工作之后,有很多天,淩恒去接他下班时,叶星奕上了车,闷头扎进淩恒肩膀,只说:“……哥,让我抱一会。”
叶医生
这天似乎也是这样。
叶星奕坐进车里,一个字没说,连淩恒说话他也没反应,点头摇头。
淩恒没再说什麽,伸手从后座上拿了一整盒甜甜圈,打开后用纸巾包着递过去了一个。
叶星奕偏过头,没接纸巾,空手把那只甜甜圈拿走了。
他出神两秒,又从淩恒那把那一整盒甜甜圈全拿过来了,放在自己腿上。
盒子里整整有九个拳头大小的甜甜圈,总共三种口味,最左边那三个包裹着一层黑巧克力,外壳上还有紫色的花纹,咬一口里面是蓝莓果酱。中间那三个黄色的沾着许许多多细细碎碎的巧克力,远看更像长条芝麻。最右边那三个是叶星奕最喜欢吃的,看似平平无奇的白色外壳上淋着巧克力酱,掰开一个,里面浓稠的巧克力酱即刻会流出来。
淩恒递过去的那个是白色的,叶星奕咬了一小口。酥皮融化在嘴里后,他接着又咬了一口,一大口,默然无话地这麽吃着。不出一声。
淩恒将车开上路。
情绪在人前可以维持住,可以勉强忍住,可以只是眼眶泛红拳头攥紧,但在淩恒面前,在这个最爱自己的男人面前,叶星奕再无法僞装了。
淩恒递了纸巾过去。叶星奕手里拿着那个白色的甜甜圈,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肩膀颤了颤,仿佛只是这一下的关口,情绪似乎就完全剎不住车了,喉咙里剧烈哽咽,无声地悲壮地哭着。
这时正好是晚高峰的点,车水马龙走走停停,每天都是这样。最顶的时候,一条短短两百米不到的小马路甚至可以卡大半个小时。
莘城从来不缺人。新人旧人,每天各种新鲜的人、新鲜的事物在交替更叠。无数的家庭载着希冀来到这个一线城市,又有无数家庭神色悲切地离开。有时候,莘城是残忍的。
叶星奕看着路上的悬铃木,又咬了一口甜甜圈,大口大口吃着,只是视线却清晰地模糊了。不远处的红绿灯在闪烁,光影交织扩散开,一圈一圈地晕染着。
手里白色的那个甜甜圈吃完了,叶星奕低头,又拿了一个继续往嘴里塞。一个又一个,直到整整一盒甜甜圈只剩下最后三个时,淩恒终于忍不住出声:“星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