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公公笑:我把来生的儿子腚眼一起当了,下回还做法力高强的野鸡精。
张知鱼给梨烫得一哆嗦,心说,这个也是肚子里不装肠子全装心的妙人。
孙婆子胆战心惊,都不敢看了,遂闭着眼回了厨房。直跟王阿婆叹,好好一个官儿如今瞧着跟张阿公亲兄弟一般,站在一起不就是两个掺了麦麸的黑包子么,只一个有褶,一个没褶。
私下有空张知鱼就问他:怎么样,夏姐儿把你照顾得好吧?
小关公公拿着水晶灌汤包吃得满脸汁水,一听这话,便现了三分忧色:好归好,可惜我只有三月的假,不能在这住一辈子。
张知鱼看他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手上还满是老茧,顿时怜心四起,又道:那宫里果然不是好待的。
可不是么,每日不是听妃子奉承就是听宫女奉承,是个人谁受得了。说完,埋头连干三大碗竹笋鸡片汤,连汤底都用小馒头沾着吃完了,方抹嘴长叹:陛下身边净是这等小人,以后大周朝岂不是风雨飘摇?想到这个,我便味同嚼蜡,连食欲都大减了。
张知鱼一噎,心道,难怪能跟阿公说在一处。看这显摆的招数,那都是一样一样的,这日子跟皇帝也不差什么了,还叫苦呢,当下便撂了筷子回房苦读,哼,只要我明白的道理够多,就不会被小人气死。
那头张阿公听说钦差食欲大减,心头很有些忧心,也跟着食不下咽,连粥都只能喝两碗了,张知鱼无法,便寻着空跟小关公公商量一道出去玩玩,南水县虽然小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
小关公公也很有兴致,当下便携了张知鱼要出门子,顾慈也要跟着去,小关公公把鱼姐儿掳走了怎么办?
张知鱼笑:不可能,小关公公是个大户,在宫里连妃子都巴结他,掳我干什么。
顾慈说,掳你回去当太医呗,跟小宝似的,一个做猪瑞,一个做人瑞。
张知鱼看他的小脸蛋道:那你跟了去有什么用,你连我都打不过。葫芦娃救爷爷,到时两个一块儿没了。
我有法力,带着我可以一路念经。顾慈脸色一正,又双手合十念道:平安、平安。
自从掉牙事件之后,他就有些怀疑自己是真的有法力。
张知鱼一则不忍心戳破他,二则自己是穿来的,立身不正也没底气说他,遂含糊过去,答应带他一起。
如此小关公公的拖油瓶又多了一只。
两人带着他浏览了春河,又去青云观上了道香,一路青山绿水,小关公公心情大好,还跟湖上渔娘搭话,转头就哄得人羞答答地摘了一把荷花莲蓬下来,三人一人拿朵含苞待放的粉荷,惹得诸多娘子频频回视,张知鱼礼尚往来,给他剥嫩莲子吃。
三人一路吃喝,小关公公尤不知足,路上净往人多的地方钻,大娘砍价他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巧在菜市口又遇见那个老仆,身上还站着衣着光鲜的一男一女,看着五十岁上下,正满面愁容地跟人说话:低不得了,低不得了,再低如何救我儿呢?
原这也有荣家一间鱼摊,如今也折价卖了,老仆脸色惨白,看见小关公公便双股战战,他还记得罪魁祸首是谁嘞。
只是见各家步步紧逼,非得让好铺子做烂肚鱼卖,老仆看着荣大郎长大,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儿子,也心急如焚,想着那日鱼姐儿愿出五百两买下船和铺子,便低声跟荣老爷夫妇说了此事,荣老爷听罢,看着也曾觥筹交错的朋友,叹了一口气。
新知县要判荣大郎流放,荣家到处寻亲访友地借钱,想赎了儿子回来。只是荣大郎身上本就有些小案,叶九思走后他更肆无忌惮地作耗,先前没闹大,不曾去衙门,如今一股脑翻出来,可不是数罪并罚流放三千里的主儿么。
一里地一贯钱,三千里就得三千贯,折罪后还得服役三月,只是留得一条命在罢了,荣家老两口年岁已大,只盼着儿子就算要死也先留个后下来,只他们还不肯降太多,如今铺子卖八十两船卖四百两都没得买主,有心出手的商贾还想再抻一抻,反正那荣大郎已经下了牢狱,莫非荣家还等得?
两夫妇是真等不得,却不想贱卖给这些人,往日荣大郎也叫他们叔伯,再犯错却没得罪同行,叫他如何肯在这些人手里家破人亡呢。
荣老爷想了又想,急步过来问她:那日可是小娘子愿花五百两买一船一铺?
张知鱼道:是我想买,可是我小舅不要那个屋子,他觉得太贵了。
姐儿说个数便是。荣老爷思索一番想道,只要不是那些想花二百两就讹有荣家祖业的人,便是少些他也愿意。
张知鱼虽然厌恶荣大郎,但在商言商,她也不想做逼人的恶霸,便斟酌道:我只能拿得出四百两银子出来。
她打的主意是买那艘船,不想荣老爷两小春巷的铺面也算了进去,这样其实亏了一半的本,但看着周围冒着绿光的眼睛,荣老爷一咬牙道:你今日拿出现银,我就将船铺卖与你。
张知鱼今日是出来玩的,身上拢共就带了二两银子,还是防备着做东,便问慈姑。
慈姑道:别说银子了,我还欠我娘五十两呢。
两人愁眉苦脸地叽咕一回,小关公公别的不多,就银子多,笑:不就四百两么,我先给你给了。
周围来买铺的人,都是背后通了气的,先联手将荣家逼得出血,再一起竞标出手。此时见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娘想买,脸色都有些变了,暗骂鱼姐儿不知好歹。
小关公公长得一双厉眼,一下就看穿诸人的心思,哼哼两声,鼻孔朝天地掏出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要卖现在就签契,不卖我们就走了。
荣老爷见他穿的官靴,只是个有背景的,脸上也笑起来,连连应是,带着人麻利地去衙门过了户,只张知鱼还没跟家里通气,拿不出户来,盘算着先斩后奏,暂时便写的小关公公的名字。
张知鱼看着上头的字,跟慈姑笑:小关公公看起来比恶霸还恶霸,不想却字仁。
小破孩,刚才帮了你的忙,转眼我就成恶霸了。关仁狠狠揉了两把她的头,直给揉成鸡窝。
顾慈的手悄悄在背后掐了个诀,心说敢揉我,少不得念两句破魔经了。
小关公公有看破人心的魔力,一看那爪子就知慈姑憋的哪门子坏,遂魔爪蠢蠢欲动,
哪有这般帅气的恶霸。张知鱼忙赔不是,拉住他的手,直道:哎呦喂,瞧瞧这样儿,江湖少侠不外如是。
小关公公给逗得一乐,眨眼就忘了那只小爪子。
张知鱼更殷勤了,自掏腰包请人在飘香楼大吃了一顿,六月黄的螃蟹都上了一盘,慈姑吃不得蟹,鱼姐儿只给他弄了一一筷子尖的黄,用舌头舔舔尝味儿。
顾慈爱惜地舔着舌尖一点滋味:上回吃黄都不知哪年哪月的事了。
小关公公倒是大吃特吃,转眼就下肚三五只,还道:吃蟹还得中秋就菊花酒,巴掌大的母蟹一翻开全是结块的黄,掰下来拿手捏着蘸醋才好呢。要吃公蟹就得到十一月,天寒地冻的,配一壶热烫的黄酒,蟹膏跟雪似的白腻,那滋味儿真是神仙也不换。
张知鱼给他说得直冒口水,拿着小螃蟹壳刮了又刮,笑:现在不就吃这一点小么,再过几月,螃蟹爬满水田,那个时候就有大的了。说到这,又给家里打包了几只螃蟹,乡下田里的蟹,每年大房和外婆都要给他们送一篓子,只土生土长的蟹,也长不到巴掌大,精挑细选的大闸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旁桌的人给他几个说得心头火热,转眼也喊了一盘子六月黄。
小关公公嘴力不凡,楼里螃蟹销量大增,小二眼都笑不见了,还给他们送了一盘子酬谢。
不乐坐在包间,抖着腿在底下跟食客吹牛的小关公公又有了下酒菜,更不肯走了。
楼里有说书的,正说鱼姐儿几个救童四郎的事儿,一时说鱼姐儿连开膛破肚的病人治得活跳跳的,一时说张大郎如何如何力气大,又说阿公出书和李氏的菜多好吃。
小关公公听得津津有味,他还没完整听过这故事,只在巷子里凑热闹偷得一二句话,不由啧啧称奇,看着她道:你还给人缝肚子?别是吹牛吧。
顾慈笑:王大叔就在巷子里,如今已经能下地走动看着菜摊了,你去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小关公公点头,心说明儿准得去看看,听了一回,又笑:你们张家如今在南水县也有名姓的人家了。
甚至连带着竹枝巷子都水涨船高,房价都长了几两银子。孟母三迁,谁都想自家的街坊有个人样儿。
当然张家人是很低调的,轻易不显摆,除非不得已。张知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