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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封信用笔十分微妙,不像是谢蘅的亲信所写,倒更像是她身边的眼线,在向皇帝报告她的一举一动。
谢蘅不会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留着他只是为了让皇帝放心,但很多事也不会让他知晓,所以这封信的内容自然也就存疑了。
“陛下,臣认为此事有蹊跷。”
崔简的口吻平淡,觉得这个蹊跷之处,武成帝应该能想明白。
谢蘅的武功不弱,身边又都是军中的高手,什麽样的刺客能杀得了她?
武成帝垂着眸思考了片刻,兀自起身,慢慢走到大殿中央那个巨大的沙盘前。
他十六岁登基,以武功立威,对开疆拓土有着一种狂热的癡迷,所以这殿内,常年摆放沙盘,只是这些年,閑置了而已。
年轻时的那份激情,也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消弭。
此刻,负手凝着地图中景州的地界,他缓缓一叹道:“这件事朕何嚐不觉得奇怪。所以朕打算派一个人去景州接应谢蘅,并督查景州一切军政要务,但她遇刺的消息又绝不能外洩,派别人去朕不放心……”
言下之意,便是要把这个差事派给崔简。
崔简拱手一拜,这也正中了他的下怀,“臣明白了,臣必不辱使命。”
看他应下的这麽爽快,武成帝睨了他一眼,“景州那个地方,不是那麽太平,你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
崔简诧然擡眸,“陛下何出此言?”
武成帝踱了两步才道:“澜城的那件事情,你怎麽看?”
闻言,崔简不由地神色微凛。
此前,谢蘅屠城的消息传回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却不顾蘌史的弹劾,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朝中以户部尚书蔡赟为首的一批清流文臣十分不满,觉得谢蘅接管谢家军本就有牝鸡司晨之嫌,今又添暴虐弑杀,屠戮无辜的罪名,合该褫夺封号,召回京中治罪。
但陛下压下此事,绝非因为信任谢蘅,也绝不是要包庇她。
而是忌惮。
十万谢家军,即使在一个女人手里,也不可能让皇帝放心。
更何况谢侯死后,他的从将全都唯谢蘅马首是瞻,私下里更是直呼其为少主,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会怎麽想,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做过太子,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他的父皇是个明君,但也有帝王生性多疑的一面。
战时换下挂帅之人,不仅是忌讳,谢家军也没人会服,甚至还会逼反谢蘅。
这场战打赢了,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可偏偏这个时候,谢蘅遇刺,滞留在了景州。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遇刺是假,不愿回京才是真。
但这一切,只是武成帝的怀疑,却不是崔简的想法。
谢蘅屠城,再到遇刺,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毕竟谢家家小都在京城,她不会不管自己的母亲和弟妹,做出谋反逆天之举。
半晌,崔简朝武成帝拱手行了一礼,道:“臣对此事并不了解。”
武成帝转过头,看着他一哂:“滑头。”
须臾,武成帝接着道:“三年前,朕派去工部郎中李成为钦差,去督查景州地陷一事,谁知,人才刚到地方,就酗酒狎妓,溺水而亡了。”
说到这件事,武成帝就来气,好好的钦差大臣,酒后溺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崔简默默听着,已经把皇帝的想法摸得七七八八了。
景州有猫腻,他早就怀疑,所以派了钦差大臣去查访,只可惜人去了,却“意外”死了,而这次,谢蘅也是在景州遇刺,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个想法便在帝王心头形成了。
谢蘅要据景州之地,与天子抗衡。
思此,崔简心下一叹,他的父皇终究是老了,想来想去,还是怀疑谢蘅拥兵自重。
那厢,武成帝沉默了一会,又道:“澜城……朕没记错的话,澜城就挨着景州吧?”
崔简眉头一皱,打断帝王的胡思乱想,“臣此去景州,一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请陛下放心。”
闻言,武成帝微微怔忡,抿着唇点了点头。
……
从承正殿出来,崔简心事重重。
方才君臣交锋,他很明显能感觉到武成帝话里话外的疑虑,以及平和语气里暗藏的杀机。
这次谢蘅若真的回来了,谢家军也得改旗换帜。
不知不觉走到了太液池旁的匝道上,崔简远远便瞧见了一个锦衣华服的貌美妇人,携着浩蕩的仪仗,与自己相向而来。
他掩下眼底的厌恶,站到路边宫墙之下。
“崔寺卿,这是刚从承正殿出来?”
着靛蓝宫装的女子在他身前驻足,柔声一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