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知皱了皱鼻子,遗憾道:那下回我不带他,带舅舅去再逛一次。
哈哈,好。
离开云府,鹤知知坐在马车里,才慢慢收了笑容。
舅舅对她关爱的眼神不似作伪。但,这应该不能作为说服睢昼的证据。
鹤知知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
院子进得稍微深一些,便能闻到血腥味。
哪怕是已经用熏香做过遮掩,也还是不能完全盖住。
看到鹤知知,睢昼迎面朝她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用药水浸湿过的手帕,让她蒙在鼻前。
鹤知知接过手帕,问道:怎么样了?
有结果了。只是,你吃过早饭了么?
鹤知知奇怪道:吃过了。
嗯。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特征,但是从肠道里剖出了几块金条。睢昼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但鹤知知还是瞬间愕然。
肠子?金条?
吞金的人立刻就会死啊。鹤知知懵然道,不,不对,吞下去的金子根本到不了肠子。
嗯,他是从后面塞进去的。
后面
鹤知知脸色青了青。
难怪睢昼要问她,有没有吃过早饭。
他也没那么大把握能杀我,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但其实两条路都是绝路。睢昼道,如果没被逮住,他便带着金条逃亡,如果被逮住了,就是现在这个结局。
鹤知知皱了皱眉:好吧。对了,我昨天让人暗中整理了北地军中稍有名气的弓箭手名册,你可以看看这个人会不会在其中,不过,用右手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看不完。
你做得很好。睢昼也用手绢掩着口鼻,但能看出他微微笑了笑,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他身上剖出来的那几根金条,我验过了。和你在清平乡发现的金砖,是同一批制造。
鹤知知双瞳猛地睁大。
谭明嘉。
终于有谭明嘉的线索了。
这真是兜兜转转,踏破铁鞋无觅处。
睢昼说道:这样,也就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了,叛贼谭氏与邪教徒关系匪浅,甚至很可能,他们根本就是同一拨势力。
鹤知知不由得屏息:这样一来,只要找到这人的身份,岂不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谭明嘉了?
不错。而且别忘了,还有张贵这个人,他既然是个活人,就必然会跟他接触过的人留下痕迹,想必,用不了多少功夫。睢昼说着,话头突然一顿,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格外小心,不能声张。
兹事体大,鹤知知怎会不明白,绝不可能到处乱说。
一路走来,也从不见睢昼这样叮嘱她,今日却突然多了一句这样的话。
鹤知知抿抿唇,很快就想透他是什么意思,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云家知晓半分消息。
睢昼微微惊讶地看着她。
鹤知知被他看得恼火,昨日夜里压下去的气,这会儿终于按捺不住撒了出来,跺脚在他鞋上踩了一下:干嘛,你其实还是看不起我,心里有什么,都不跟我说。
睢昼哪里顾得上叫痛,忙不迭拉住她,认真地对上她的目光,眼里盛着的全是小心翼翼,似乎面前摆着一盘人参果,却不敢伸手去拿。
不,我是睢昼咽了咽喉结,我没想到,知知,你会选择相信我。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他。
他不敢叫知知选,可是,知知的选择竟然是他。
睢昼胸腔再度胀满,像暖春三月高涨的河水,哪怕是河面上的小舟稍稍晃动一下,都有可能叫河水波荡着溢出。
睢昼再也无法忍耐,不顾点星和福安还站在一旁,伸手把鹤知知揽进怀中。
酸甜的气氛萦绕在周围,鹤知知也不想推开他。
算了,福安是自己人。
而且,总要知道的。
两人彼此依偎着,都没顾上去看点星和福安的反应。
若是看一眼便会发现,这两人都只是稍稍一惊而已,便很快恢复平常。
仿佛眼前的国师和公主拥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49章
拥在一起依偎了一会儿,鹤知知忽然想到一件事。
抬头问:那个人的尸身还在后院?
睢昼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温声道:嗯。仵作还在进一步查验。
鹤知知脸色泛青,松开环着睢昼的手。
咳。还是早点抓到谭明嘉才好。
他还是现在就把那尸体埋了吧。
睢昼估计得不错,有张贵暴露在前,又有鹤知知带来的那些信息,不用多久,刺杀者的身份便基本确定。
他原是容旗军中的百夫长,颇有名望的神箭手。他儿子玩闹时误伤了一个领将的儿子,害得对方从山石上摔下伤了神智,从那之后他便与领将结了仇。领奖为子复仇心切,对他步步紧逼,他在军中日子十分难过,再加上还要负担巨额诊治费用,没过多久家便垮了。
那之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人同他来往,再到如今走上绝路。
鹤知知沉吟:如此说来,他与张贵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两个人同旁人的交际都很浅,不引人注意,也不突出打眼,游走在人群的边缘。
这种人比较好掌控。睢昼淡淡道,人生来本恶,大多数人之所以看起来良善,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责任,心中有所求,或是为了父母妻儿,或是为了一声褒扬、一个地位,但是如张贵之流,他们心中没了挂念,便如断线的纸鸢,谁也控制不了飞去的方向,只要稍微吹一阵邪风,便很容易东倒西歪。
张贵的来历虽然没有这么清晰,但也已经查了个大概。睢昼拿出几份记录,指给鹤知知看,他的履历看起来更简单,但其实也更复杂。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只知道一个出生籍贯,从十几岁时便入伍做小卒,后来慢慢提拔到专送粮草的从长,期间从未去过别处,偏偏在三年前,他离开北地,去了千里之外的东洲。
为何偏偏是东洲?
鹤知知拧眉,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答案。
大金疆域四角边境,北地固若金汤,西方小国尽皆臣服,南部崇山峻岭、巫毒蛇虫,极难侵入,最脆弱的,其实就是节度使李簧和景家一同驻守的东洲。
李簧同景家几乎是同时去了东洲,两家之间多有争吵,众说纷纭。有人说皇后是忌惮李簧,怕他一家独大,也有人说皇后是看不惯景家,怀疑景家早有反心。
而母后的目的,正是要这两家互相猜忌、互相制衡,才能把东洲稳住。
但虱子养多了,总有一日会咬得疼。
景家和李家纷争愈演愈烈,甚至有大动干戈的迹象。
张贵被人从北地送往东洲,恐怕就是为了钻这个空子。
张贵的记录中没记载的那些部分,还不知道有多少猫腻,但只看白纸黑字中间的一点蛛丝马迹,也能看出来不少东西。睢昼手指点在一个人名上,张贵就是在这个人手上提拔的。而那个服毒自尽的神箭手,在儿子犯事之前,也曾当过他的部下。
而偏偏这么巧,这人就是姓谭。
鹤知知眼皮一跳。
这肯定就是那个关键人物了。
顺着此人,就能找到谭明嘉?
睢昼沉吟:按道理来说确实是如此。但对方筹备多年,我们不知深浅,想要一举拿下,恐怕没这么容易,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鹤知知攥紧掌心。
当初谭明嘉甩下整个谭家不要,她以为谭明嘉是狼狈奔逃,现在看来,他应当是狡兔三窟,随时准备断尾求生。
谭明嘉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事到如今,这是鹤知知心中解不开的谜。
她仍旧记得,跟秦楼主提起谭明嘉这个名字时,秦楼主脸上瞬间闪过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