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端亲王。
鹤知知详细说明,今日的一切由自己承担后果,或身死沙洲,或碎尸万段,都可以认。
但玄虎兵,福安等一应宫人,恳求端亲王留他们一条生路。
写完之后,鹤知知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下元柔二字。
然后从暗格中取出玉玺,叫来一个灵活瘦弱的小太监,叫他按照先前教的那般带走藏好,躲着不要出来,直到确认皇后安全无虞,再把玉玺拿出来交换。
小太监用力点头,用力得脖子都快要断掉,抱紧玉玺出门。
刚出去没一会儿。
砰
门被撞开。
鹤知知默然回头,忽然,双眸震颤一下,突地放大,轻声喃喃:睢昼
睢昼一身黑袍,不知从何处赶来,衣袍上到处印着泥渍灰尘和血印,狼狈又邪气。
黑发凌乱散在脸侧,鼻骨打下一片阴影,眼中再无温文,胀满了怒意和张狂。
他死死掐着那小太监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门板上,仿佛对待仇人一般,劈手抢过玉玺。
鹤知知反应过来,忙道:睢昼,你放开他。
睢昼眉梢微动,松开些许力道,注意力却被转移过来,全部倾注到鹤知知身上。
幽黑的双眸穿过城楼大殿中悬挂的宫灯,像一柄穿云箭,直直钉了过来,看见鹤知知的瞬间,忽然绷紧到极致。
那眼神危险到了极点,如同一只残暴的野兽看见了曾经伤过自己的捕兽夹,仿佛一条天生性冷的毒蛇看见了将自己扫地出门险些冻僵的猎户,要将她咬穿啃透,撕成碎片,食其血肉才能偿还。
鹤知知呼吸屏住,比起后悔,她更先感觉到的,是慌乱。
她第一次在睢昼面前慌了手脚。
他怎么了,变得好可怕。
第55章
睢昼松手放开那个小太监,朝着鹤知知走过去。
小太监捂着脖子跌坐在地,后怕得喘息不止。
方才他才刚跑出门,便撞上了一个人。
抬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国师大人。
还没等他放松,却被国师大人看见了怀中玉玺的一角。
国师大人似乎是将他当成了什么偷东西的小贼,立时暴怒起来,差点把他给掐死。
小太监偷偷打眼看向国师大人的背影。
不对,圣旨已下,现在这位已经不能被称为国师了。
原先记忆中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如今像是彻底放弃了压抑,反弹之下,变得极为张狂。
睢昼大步走到鹤知知面前,幽黑双眸紧紧盯了她一眼。
就在鹤知知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的时候,睢昼却冷冷地挪开了目光,瞥向一旁桌上的字条。
正是鹤知知方才写的那封手谕。
睢昼将字条拿起来捏在手中,越看脸色越黑沉。接着唇角抽动,直接将那张盖着公主宝印的手谕撕得粉碎,捏在掌心里攥成团。
你
鹤知知瞪了瞪眼。
就算上面写的话他不高兴看,也不能一句招呼不打直接撕了吧。
她是公主,他现在是庶人诶。
难道他还没看圣旨?
睢昼突然出现,鹤知知受到不小的冲击,一时之间胡思乱想。
她冷静下来,抓住重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现在应当在青庄,或者无事一身轻地云游四海。
总之,是安安稳稳,没有性命之忧的。
不然呢?睢昼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语气之中全是冰冷,公主想要我去哪里。
鹤知知下意识颤了一下。
睢昼眼珠赤红,一脸想要杀人的愤怒之色,而自己,就是那个他最想瞄准的靶子。
鹤知知清了清嗓子,还想说点什么。
却见睢昼已经扭过头去,对着旁人问:现在是什么情形。
一旁的玄虎兵反应迅速,言简意赅地禀报了一通。
睢昼听完只默默垂眸,接着伸手道:拿来。
什、什么?
领队服。
那名玄虎兵忽然想了明白,迅速爬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套戎装。
睢昼当场扯开自己的外袍,套上那套盔甲。
他与那领队的身材相差不多,盔甲又厚重,面部也被护住大半,这样看起来,当真没什么差别。
玄虎兵深深出了口气。
首领突然失踪,他们便好似失了眼珠,两眼一抹黑。
现在睢昼替上,至少他们有了可以跟随的人,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鹤知知看着,也明白过来。
下意识伸手抓住睢昼的手腕,咬牙道:不行。
她费尽心思,想让睢昼躲个清静,他却赶回来上战场?
她怎么会肯。
不行?睢昼冷笑,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可以做亡国公主,我不能做马前卒。公主,你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他真不是开玩笑的,甩开她的力气大得鹤知知手都被震麻,把她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去。
玄虎兵赶紧跟上。
鹤知知再想阻止,也没有办法再开口。
其实于情于理,她都不能阻拦。
最了解这个计划详情的人,除了她和玄虎兵的首领,就只有睢昼。
玄虎兵领队突然失踪,能在此刻顶替上去的人也只有睢昼,哪怕说睢昼是最后的生机也不为过。
她不能为了睢昼一个人的安危,罔顾其他人的生死。
睢昼竟然跑了回来。
明明已经把他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鹤知知心中滋味复杂,重新提起一口气,凝神看向窗外。
原本忍不住想放弃的心思也被打消。睢昼还在这儿,她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煎熬地又等待了一炷香后,外面突然传来轰然响声。
千军万马举着长刀一口气冲进来,城内大大小小的道路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是援军进城来了。
殿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不断有人进来报捷,一程接一程。
原本的死局突然被扭转,眼下他们终于是多了几分胜算。
鹤知知放松了身体,坐倒在木椅上,闭上双眸缓缓地呼吸,疲惫和酸软后知后觉地爬遍全身。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旁边的下人都十分乖觉有眼色,见公主神情疲惫,都纷纷退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推开门。鹤知知睁开几乎黏连在一起的眼皮,看见一身戎装的睢昼走进来。
睢昼盔甲上飞溅着鲜血,甚至眉宇间也溅上了几滴。
赤红诡谲的颜色,衬着如玉无暇的脸,好似画皮一般,平添几分可怖。
鹤知知的话头在喉咙里来回滚了数圈,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他有没有受伤。
可刚鼓起勇气开口,睢昼已经单手解开了盔甲,粗暴地扯下来扔到一旁。
头盔也被摘下来扔掉,睢昼一边死死地盯着她,一边解开发带,脱掉战靴,最后连上身破烂的内衫也一并褪去,赤着双足,只穿着一条石璜色的粗布长裤走到鹤知知面前。
鹤知知狠狠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脊背贴着椅背坐直。
方才想问的问题,也不用问了。
她已经看清楚了,他没有受伤。
睢昼露出来的胸膛白璧无瑕,肌肉蓬勃,没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脸上的血也被拭去,只留下了一道彩铅似印记的暗红。
睢昼靠得很近,鹤知知越是往后躲,他便越是靠近,最后鹤知知迫不得已把双腿都蜷在了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实在无处可去,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团在一起,仰头眨眨眼睛看着他。
睢昼咬紧腮帮,丝毫不让,直直地站在了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