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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片颠倒模糊混沌无尽的阴暗中看见执剑之人再次擡起了剑。
冷酷无情、毫不犹豫地——
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右臂。
是萧珏吧,一定是萧珏来寻仇了。
“不——”
亓宁惊坐起,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外头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正在寝宫的床上。
双臂还在。
认知到只是噩梦的亓宁脱力地倒了回去,劫后余生般大喘着气。
雪白中衣背面已然湿透。
太真实了,太吓人了。
他已经连做了七天噩梦了,根本睡不好。萧珏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宁。
压抑之下竟衍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没有他,萧珏早被父皇杀了。就算萧珏不知内情,他救了萧珏,萧珏的命就是他的。就算把他当狗折磨又如何?他凭什麽恨自己?
他不如想个法子把萧珏杀了,以绝后患。
亓宁很快把这危险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一来他是个弱鸡没这能力,二来他要真杀了萧珏,别说退休了,出去这个世界就得牢底坐穿了。
不知道快穿总局出了什麽bug,一直随他而行的系统也不见蹤影,他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兄长,你怎麽了!又做噩梦了?”
亓侑闻声赶来,就看见亓宁面色惨白,头发微湿,额上还冒着冷汗。
他兄长是人中龙凤,仙鹤之姿,身份尊贵,他哪次见兄长,兄长不是一副矜贵散漫、淡定自若的模样,如今竟被吓成这样,他心疼得紧。
“无碍。”
亓宁一开口才发觉嘴唇有些干,口中更是苦涩:“我要喝水。”
亓侑忙倒了杯茶,送到亓宁嘴边。
亓宁就着他的手把茶喝了,才觉得心里松快了些,思绪也清明了不少。他见亓侑还穿着一身整齐朝服,便问:“现在是什麽时辰?”
“已是四更了。”
亓宁挑眉:“你还不睡?”
“嗐,别说了。”
亓侑一屁股坐在床边,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高兴全写在脸上:“我哪里睡得着,兄长你不知道,那沈、顾两家对我这王位虎视眈眈,我这国主之位坐得战战兢兢,加上今年又有几处闹灾荒,我更是出不得一点子差错,到这会儿了我那些折子还没批完呢。”
“我帮你一起看。”
亓宁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这政略之事,他还是懂的,或许能替亓侑分担一二。
“好啊,如此甚好!兄长写的策论总是让父王跟太傅称赞不已,我早就想让兄长帮我了。只是这几日兄长都睡得不好,怕累着你。”
“无事。”
亓宁方要下床,突然有个宫女慌慌张张地沖到了门口:“不好了!国主,陛下闯了宫门!已经派人进来搜查了!”
亓侑瞪大了一双眼,不敢置信:“是哪个狗奴才洩露了消息!厉国国都到楚国王宫,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四天四夜!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兄长,你快先找地方躲起来!宫里有暗道的!你快藏暗道里去!我无论如何都会拦住他的!”
“好……”
亓宁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保持镇定了,脑子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着急忙慌地跟着太监往暗道里走。
*
四更天,天色是暗不见底的黑。
天上的河堤决了口子,暴雨倾盆而降,飓风阵阵呼呼狂响有如野鬼哀嚎,闪电利刃般劈着阴沉的天,一道惊雷打下来,就能把人吓个哆嗦。
几十名暗卫已经闯入各宫搜查。
殿外宫女太监忙碌着掌起了灯,一个个都低着头,侍卫们分立两侧,却根本不敢阻拦。
点点昏暗烛光在能吞噬一切的无边黑夜中显得微弱、渺小、不值一提。
宸明殿内,跪了一地的奴才,一个个屏着呼息,两股战战,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高大俊美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箭袖玄衣,坐在了那把国主才能坐的雕金龙椅上。
那国主身边最受器重也最爱倚老卖老的老太监赵德胜此时正哆嗦着替他倒茶。
他浑身湿透,袍边还在淌水,高束的头发被雨淋得散下几缕,搭在锋利的眉眼上。
五天四夜,跑死四匹马,难免疲惫。
他依旧气宇轩昂,尊贵无双,未曾折损一丝气度。
他只坐在那里,便有山雨欲来、雷霆万钧之势。
能看到,他的左额上,斜着刺了一个“宁”字。
一般只有犯错的奴才跟卑贱的罪犯,才会在脸上刺字。
象征着屈辱与低贱的刺字落在这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人脸上,怎麽看,怎麽诡异。
尤其他还毫不遮掩,这般大方地展露着,清冷邪肆,傲慢狷狂,越发渗人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