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秦楚把秦瑞抱到马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瑞抬头看了看秦楚,没说话。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个男人在秦楚心里绝对有不同寻常的位置。
但是
秦瑞窝在秦楚怀里小小的勾了勾嘴角。
没关系,他已经死了。
震撼只是轻微的一瞬间,秦楚很快也从目睹提戎死亡的复杂情绪中挣脱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祸害遗千年,下个世界说不定他又会见到这人活蹦乱跳地凑过来。
远离了匈奴军队的营地,秦楚带着秦瑞策马走在路上。
月色明亮,银白的月光给马匹都罩上了一层清辉。仓青州外的夜晚一片静谧,只有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经过慌张地寻找和剧烈地打斗,秦楚现在沉在这一片寂静中,并不想讲话。
秦瑞整整一天的情绪都经历过大起大落,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埋在秦楚怀里,虽然脸颊压着的是秦楚身上冷硬的盔甲,但他片刻也不想移开。
两人在马上又走了一会儿,忽然秦楚冷不丁出声。
□□带着,匕首也带着,所以怎么就被人绑了?连呼救都不会吗?
秦瑞一僵,他抬头看看秦楚,想到之前心底的慌张,小声解释:我还以为哥哥你听了大将军的话不要我了。
秦楚登时眉梢一挑,秦瑞立刻转过身来软乎乎地认错。
哥哥我错了
我不该怀疑你的,是我不好。
哥哥你不要生气
秦楚本想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但这认错三连毫无骨气地砸了过来,让秦楚连发火的余地都没有。
他闷不吭声地看了秦瑞一眼,第一次意识到这小子还挺有心机。
秦瑞小心翼翼地,他下意识想让秦楚把这件事揭过去,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他听到秦楚问:为什么对大将军的话那么大的反应?
秦瑞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扯过秦楚盔甲上的披风揉捏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大将军不是都告诉哥哥了吗?
但是我想听你说。
秦楚淡漠却让人安心的声音从头顶降下,秦瑞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沉默太久了,久到秦楚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算了,等你想
这时秦瑞却冷不丁开口:哥哥,我杀人了。
秦楚气息微顿。
他没打断秦瑞的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小孩窝在他怀里,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地说道:我刚出生就杀了人,我的出生是以别人的命为代价的。
我杀了我的母妃。
尚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在空气里回荡,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匪夷所思的内容。
秦楚放慢了速度。
即使已经听大将军说了类似的话,再听到秦瑞的叙述时,他依旧皱起了眉。
哥哥,你知道我回头时看到了什么吗?
秦瑞突然抬起头看着秦楚,没头没尾地问了这样一句。
秦楚低头看向小孩,小孩脸上一直以来的平静骤然破碎,他拉着秦楚的披风,声音带上了些许轻微的颤抖:我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她的肚子破开了个洞,血流了满地。
哥哥你知道吗?我没有见过她,但我认识她的味道。她对我很好的,我知道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一直听着她的心跳入睡,我
秦瑞的话忽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倏尔像是怕伤到秦楚一样,把手从秦楚身上移开。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是因为我出来了,她才变成这样。我知道她要死了,但是
小孩脸上显出一种极度痛苦的神色,他的五官都皱了起来,连身体都缩成一团。
但他还是用低哑的声音说着最残忍不过剖白:但是我竟然想一口一口地吃了她。
好了。
秦楚一只手不自觉握紧马缰,一只手放轻力道去拍秦瑞的后背。
大将军和传言只道秦瑞是个妖怪,自己从母亲肚子里爬了出来,还以他母妃的血肉为食。
秦楚只把这当做古人想像的传言,没想到从小孩口中听到的也几乎无异。
秦楚下意识不去相信,而是快速在脑海里搜索各种知识,妄图以相对科学的角度来向秦瑞解释。
他道:秦瑞,剖腹取子你听说过没有?
谁料听到他这句话,小孩却反应极大地反驳:不!不是的!哥哥,不是的!
秦瑞彻底转过身子面对秦楚,他抬起头,有些混乱地解释:我记得的,我都记得,无论是在母亲肚子里的记忆,还是我
小孩的声音骤然消失,半晌后才接着响起:还是我撕开她的肚子自己跑出来的记忆。
但是哥哥我、我也不想的。哥哥我只是想出去玩,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秦瑞眼里终于展现了泪光,他抬头直视着秦楚的眼睛,好像生怕秦楚不相信自己,我真的没想杀她,我、我很喜欢她的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不知道会这样!
秦瑞抽噎着去抓秦楚的披风:我也没有吃掉她,我好饿好饿,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伤害她!是那种白白的虫子把她吃掉的我真的没有!
微凉的夜风混着小孩慌乱的哀鸣在周围盘旋,像是草原上受伤落单的狼,对月发出的凄惨嚎叫。
这是他出生就带有的原罪,一辈子背在身上的血腥。无论他走到哪,做什么,曾经的记忆都像一层洗刷不掉的血污,时不时将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鲜红。
偏偏他又无法得到原谅,无法像任何人进行申诉。
仿佛老天爷在他身上刻上了活该两个字,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秦瑞的情绪几乎失控,他已经从马上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秦楚:哥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忍住了!我
秦瑞,冷静。
秦楚的话没有丝毫作用,小孩像是完全沉浸在记忆里,情绪翻腾得厉害,他捂着脸,几乎是在嘶吼:我没想杀了她!
乍一听到这样一席匪夷所思的话,秦楚自己都没有消化,更别说安慰小孩。眼看秦瑞越来越激动,秦楚只能伸手捏在他的后颈。
痛苦挣扎着的孩子安静了下来,软软团在了秦楚怀里。
秦楚抱着他,骑在马上,在原地站着。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秦楚并没有把秦瑞的隐瞒当一回事。
时不时他还想,小孩的世界太小,可能芝麻大点的小事都挂在心上。一直到他刚刚问起,秦楚都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无论怎样他都能以一个大人的角度进行梳理和排解。
可是到现在,秦楚却发现自己除了抱着昏迷的秦瑞,什么都做不到。
秦瑞的痛苦,不但在于出身,更在于他爱着孕育他的母亲。
因为有记忆,所以他记得母体内的安逸,也记得母亲的声音和爱抚,他甚至深刻地体会到对母亲天然的亲近。
可惜,正因为他什么都记得,所以才永远不可能原谅。
他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了,那么唯一一个有立场原谅他的人也消失了。
他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奇诡又惨烈的出身走下去。
而秦楚,丝毫找不到能够安慰他的话语。
在他脑海里同样一直听着的诺亚已经惊呆了。
作为一个缜密的人工智能,他下意识开始寻找各种漏洞:不应该啊,人类不可能留存母体内的记忆,最多只会影响潜意识。而且母体内的胎儿怎么有能力撕破子宫和腹腔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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