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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猹猹。”火罐扶住他的双肩,一脸认真地替他抹去眼泪,“我答应你,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猹猹不置可否。

“我也有我的苦衷,你相信我.......”火罐将人放开,挥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眼中满是仇恨的火苗,“要恨就恨那群虚伪的大人,也恨你老大我没什么本事,从前没能保住自己想保住的人,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再允许再留下遗憾了.......”

“老大.......”猹猹含泪切齿。

“你若觉得残忍,就回去吧,这些东西交给我就好。”火罐将猹猹往外推去。

“走吧走吧,”他不停催促着,也不停回着头,像是在做一次生离死别。

猹猹走三步,停两步,满是留恋地回望着。

好巧不巧,铜锁“啪嗒”一声被捅开了。

火罐意味深长地看了猹猹一眼,没多说什么,孤身迈进了黑暗。

我瑟瑟缩缩地从竹篓里腾出脑袋,片刻后,见火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他许是被饿了许久,也抗争了许久,身上没一处好皮。

似乎所有被拐卖的孩子都会经历从反抗到顺从的过程,可能几天,也可能一两个月,但无论再如何倔强,到最后都会低下头颅,变成一条温驯的小狗,任人宰割。

就像那个不知名的孩子一样,任铁链拴着四肢,被毫无尊重地拖行在地上。

他的身后,是两条蟒蛇状的血痕,像厉鬼抓出的痕,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火罐牵着他,进了另一间房,不一会儿,格蕾领着两位修女端着沐浴用品与一摞礼服跟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像迎接国王一般将他带出了屋子。他穿上了华丽的长礼服,戴上了各式珠宝,妆点得就像一棵隆重的圣诞树。

火罐在前面负责扯着铁链,后头两位修女守在他两边,像是谨防他逃跑。一行人如鬼王接亲般飘到廊下,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克里斯!他们快来了!”

正当我看得甚有感慨,黑鬼扒拉着砖缝儿跑了过来。他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说:“哈吉现在到处找人呢!说是汉密尔斯上将们的车子已经快到橡树庄了,要咱们排好队去迎接他们呢!”

我怯怯然放下竹篓,往那关人的小黑屋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因为它什么都看不见,才足以显现它本身的恐怖。

老天适时下起俏皮的小雪。

橡树庄经过好些天的布置,早已焕亮如金屋。

我所能看见的地方,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泡。主教厅门口的水银杉上,嵌满花花绿绿的礼物盒。

只有我们清楚,那些盒子都是空的,在大人们离开之后,哈吉就会命人把那些盒子取下来,拆开用来擦屁股用。然后隔天报纸上就会出现,“橡树庄修道院是全旧金山最具人文关爱与慈善影响力的孤童救济院”。

我愿称之为,“成人的把戏”。

汉密尔斯等人不到晚饭时间就抵达了橡树庄。足足二三十辆军用吉普,双闪灯将整个庄园照得形同白昼。

孩子们一个个立正站好,由阿兰带头,吹管风琴的吹管风琴,挥彩带的挥彩带,现场欢呼雀跃声一片。

我和大豆丁等人被安排在最后排,做一些帮忙吆喝的闲活儿。按哈吉的话说,我们这一寝室的人,和火罐那一拨人,是“最摆不上台面的货色”。

因而除了阿兰以外,所有人都没法跟汉密尔斯那群人近身接触,就连端茶倒水、表演节目都跟我们这些人无关。

而红拂,显然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克里斯,看见了没,那个又高又壮的黑脸男人,就是汉密尔斯上将。”红拂贴在我身后,似有似无地在我耳边呢喃着,“他身边那个呢,穿着黑色玫瑰长裙、戴着贵妇帽的女人,就是他的夫人,汉密尔斯太太。”

我顺着红拂示意的方向,盈盈望去,见目光尽头,一抹丽影徐徐走近。

她披一条油光水滑的水獭皮披肩,虽画着浓妆,却难掩眉眼间的温婉。

早在这之前,我就听大豆丁们无数次说起过汉密尔斯太太,说她温柔、美丽,像天使行走在人间。

人人都说她有一颗慈悲心,总如春风化雨般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可是今日相见,我却从那平湖秋色般的柔美里,窥出一分悲情与凄婉,她的确美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可她最动人的,是那股摄心心魄的冷而悲。

“你瞧,大豆丁看得眼睛都直了,汉密尔斯太太总让人移不开眼。”红拂嫌不够热闹似的指了指大豆丁,又挠挠头,看向阿兰,“快看呐,阿兰今天也好美,如果我能有阿兰那样的美貌,该会有多幸福?”

对于此类夸奖,我早见怪不怪。阿兰的美,众人皆知,无可争议。只是当下相比于阿兰,我更关心超乎反常的大豆丁。

眼见他直勾勾看着人群中簇拥着的汉密尔斯太太,不是寻常的欣赏、向往,更像是一种近乎逾矩的爱慕。但我不敢确定,毕竟只是一眼的事,可有时一眼,足以胜过万语千言。

汉密尔斯夫人挽着丈夫的手,如电影女明星般踏上最高一阶的大理石台阶。她的怀抱早被鲜花、彩带所占领。只是周身再如何喧闹,我仍能确定,她那顶黑色网格面纱下的面孔,涌动着难以忽略的的伤感与寂灭。

“好奇怪呀,今天汉密尔斯太太怎么没有露脸?”黑鬼从后头挤了上来,他不知从哪儿搜刮来一根热狗,正吃得满嘴流油,“往日里,她都不戴帽子,今天不仅戴了帽,还放下了面纱,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是有了宝宝,”红拂嘟囔了一句,旁边的大豆丁眸色一沉,“有了身子的人,总是浮肿,许是汉密尔斯太太爱美,不想让我们看到她发肿的样子呢。”

“他们才结婚不到半年。”大豆丁神情复杂,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快有孩子了?”

“这有什么的,我娘怀我时,都没结婚呢。”红拂学做孕妇的模样,抚了抚肚子,一脸意犹未尽,“真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汉密尔斯太太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会有的,”我扯了扯笑,正想再说点什么,哈吉急哄哄地走了过来。

“克里斯,”他第一次躬下腰叫我,笑得一脸沁人心脾,“我尊敬的克里斯少爷,您的父亲正在休息室等你。”

“他这么快就到了吗?”我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会来,而且事先没有一点儿风声。

“他说他想和您单独聊聊,克里斯少爷,”哈吉将腰压得更低了些,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定别忘了我们事先的沟通啊。”

第16章 夜奔

◎逃出去!◎

走到门前时,我下意识深呼吸了三下。

越临近会面,反倒越没有从前那样的恐惧。

久别重逢后虽谈不上喜悦,更没有当初在来旧金山前的担惊受怕。

哈吉将休息室安排在主教厅一旁的小房间内,在过去之前,还需经过长长一条甬道。

途经甬道时,我一直在想,待会该如何向父亲汇报我在橡树庄修习的心得。

注意,我说的是“汇报”。

谁让我父亲宁死都要追求军人的高贵。

门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位年轻修士。

哈吉使了个眼色,修士便跟着哈吉一并退下了。

我站在门槛前,进退维谷,从这儿只能望见一樽沉默的背影。但只一樽背影,足以勾起我在普鲁士的种种回忆,刚卸下的枷锁又重新戴回到了脖子上。

果然,在父亲面前,无论我再如何替自己开脱,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刑犯。

“进来。”他说,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一个正眼。

漫长分别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陌生得如同来自天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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