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寒觉得自己真的被楚湮给宠坏了。
上班的日子,只要结伴同行,楚湮定必为她准备早餐;回程亦然,碰上能一起下班的日子,花无寒便理所当然一般留下蹭饭。她的估计没错,日子下来,她的胃可谓养尊处优,挑剔得很;遇上需要加班但又整天想着楚湮的饭菜时,她会把工作打包回家,在楚湮做饭的时候忙。
周末,她们也会相约共聚,结伴在区内游走,外出吃个总被花无寒批评得一文不值的午餐,然後到菜市场闲逛,买点食材。花无寒没有再到那室内菜市场,而是推着楚湮在喧闹的旧式街市游走,替她与小贩杀价,乐在其中。然後,她们便会回楚湮的家闲着;或许看剧看电影,或许听音乐,或许闲聊,或许安静地看书。h昏来临的时候,楚湮便又忙着做饭;花无寒要不就是大爷一般闲着没事欣赏这nV人的厨艺,要不就是随便找点什麽家事来做做,x1尘、抺地、修理电器,好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花无寒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彷佛回到了那美好的大学时代。
那个时候,她与Si党在大学附近租了一个两室两厅的小房子同居;Si党负责做饭,她负责接送,其余的都一起分担。坏了的电器她们一起修理,进屋偷东西的小贼她们一起击退,与包租公的谈判她们一起策划执行;无聊的东西她们一起去做,快乐时一起疯狂地笑,伤心时一起相拥痛哭。
生活,在那个时候可以很平淡,但却不减幸福。只是,离开了校园,走进生命的另一阶段,这样的生活便流於自然地终止。那个Si党现在身在何方,她已无从得知。
所以,当楚湮煞有介事地着她这个星期六不要到访,花无寒感觉很不是味儿,甚至有点儿生气。
这不过是她们开始这种生活的第三个周末,但对花无寒来说是惯有的生活习惯被恶意打乱,那滋事者更是自己的伴儿。她本来是要带她到码头坐渡轮到对岸逛逛,到那边一家最近火红的川菜馆吃午餐,让这位四川姑娘一嚐可口的家乡菜;想到这,花无寒更是无来由地气结不已。
拨楚湮的手机,只听到她那温柔的声音请来电者留言,心里就更激动了!
「无寒?」她直接上了楚湮的家,按她的门铃,沉默地等待她开门。楚湮自然是惊讶不已,同时很是紧张和惆怅,脸sE甚至突然发白。「你...你怎麽来了?我不是告诉你说...我今天不方便吗?」
「哦?」花无寒假装不记得有这麽一回事,挤出一张茫然的脸;可她的语气出卖了她,把不忿的情绪都收在字词当中,「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不就好了吗?」
「我...我...」楚湮有口难言。她并不想要告诉花无寒,更不想要她相伴,却又不懂撒谎。「我...」
「其实,我订了位子带你去吃川菜。那餐厅最近很红的,午市也得提早两个星期才能预订位子。」花无寒说着,双眼如S线般扫S,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楚湮双手抓着小手袋,一副紧张的模样,便更气了。「难道,你是要去约会了?」
「没...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我们都已经是那麽好的朋友了,为什麽有事还不能直说,而非要这麽隐暪?「你到底要去哪里?我陪你去还不行吗?」
这麽一句怒吼,把楚湮吓得不轻,像是魂魄也给打散了般呆着;直到她的手机响起,她才醒过来接电话。她不断向对方道歉,然後答应立即下楼才挂线。也不理会花无寒,她匆忙推着轮椅往外走,b得站在大门前的花无寒向後退,退出了门外。
楚湮沉默,自行锁上门,便急着坐升降机;她一直没理会花无寒,却不经意地按着升降机的开门键等她。花无寒知道楚湮生气,但自己也是气在头上,便一声道谢也没有,站到升降机的角落、楚湮的背後盯着她的後脑勺。
她不明所以,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是陌生的。自问是个冷漠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上心,只着紧自己;若然如此,朋友之间不见面是再普通、正常不过的事,怎麽就把自己的心情弄得这麽糟?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这绝对与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家伙有关。花无寒内心的情绪在这短短坐升降机的一分钟开始稳定下来,只是对在楼下等着楚湮的人感到一丝好奇和反感。
然而,当她看见楚湮来到楼梯前,拉着一旁的扶手,背部先行地下楼梯,心里什麽情绪都一刻消散,只剩惊吓,吓得连惊呼也不懂了。楚湮丝毫无损地完美着地,花无寒才定下心来,闭眼深呼x1了几口。睁开眼,便已没了楚湮的踪影。她急着追了下去,跑了数步,才停了下来。
一辆专门接载伤残人士的康健小巴停泊在大楼门外,车尾的升降台下降在地上等着;一个穿上制服的男人推着楚湮登上升降台,按键升起台面,待台面与小巴车厢平排,便把她推进车内。穿过车窗,花无寒看到那男人细心地替她将轮椅固定,并递上安全带;楚湮有礼地与那男人微笑、点头、道谢,接过安全带扣上,便安静地坐着。
车子正要关门离去,花无寒冲了上车。
「小姐!这是康健巴士...」男人有点严厉地向花无寒说话,端出一副要赶她下车的模样走到她的跟前。
「朗哥。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
是。朋友。这麽一说後,楚湮便拉出一抹牵强的微笑,垂下头去;男人没有再说什麽,转身回到他那在司机位後面的位置。花无寒则急步坐到楚湮的旁边,侧着身T凝看着她;待司机提醒她要扣上安全带,她才尴尬地坐好,把安全带弄好,侧着脸看她。
车子开往近郊的方向,上了高速公路;楚湮侧过脸去看着窗外,花无寒只能从车窗上的倒影看她。
「你为什麽要来?」楚湮幽幽地说,脸上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无奈,从车窗反S到花无寒的耳中时顿变哀怨。「我要去做定期的覆诊和治疗,会花上一整天的,回来都差不多h昏了!」
「我想陪你啊!」花无寒的心很急,急切地想要让楚湮知道她紧张她。「我可以陪你覆诊,陪你做物理治疗。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我们是朋友。」她这才扭过头来,看着花无寒。但也不似是在看她,眼睛里的某些神采一去不返,只剩虚空的空洞。「但覆诊和物理治疗都是一个人的事,也不好玩。」
「难道你觉得我只是一个酒r0U朋友?只能跟你一起玩,连陪你覆诊也不行吗?吃饭是一个人的事,上班也是一个人的事,我们本来也都习惯了一个人,现在不还是喜欢结伴一起吗?」
楚湮没有回答,没有反驳,垂下头来,不发一言。
虽然理直气壮,但话刚落,二人之间再没对话,花无寒不免想起过往,审视了自己一遍。
与前男友相恋的时候,自己多次病倒,男友都陪伴在侧出入诊所,呵护备至。反过来,男友在睡梦中x口疼痛,睡在他身侧的她却完全不察觉,自然亦不知道他漏夜自行打车到急症室求诊。他在医院待了好几个小时,打车回家洗了个澡,发了电邮告假,躺回她的身侧,她也全然不知;醒来後便只顾急急上班,连置在床头几上的药品也没注意到。
後来知道了这件事,她有呵斥他;但当他再次病倒,把身T的状况告知,她却无动於衷。她给予的理据是自己并不是医生,帮不上忙;只有不打扰他休息才是她该做的。
是强弱之别,让花无寒对楚湮有着这种要好好保护、呵护她的想法。花无寒如是想。
来到复健中心,好些人便向楚湮打招呼,然後往推着她的花无寒瞧了瞧,微笑,点头。楚湮会报以微笑和问候,花无寒则感觉有点不自在,只能牵强地笑。这里的人,无论是人员还是其他病人,似乎都认识楚湮;自己则格格不入,像个闯进什麽桃源的入侵者。
她们搭乘升降机来到了二楼,在一名医生的诊症室门外等候。
花无寒身T虽然远远说不上强壮,生病的次数挺多挺频繁,但大多是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一般不用就医。就算是发烧了,她也会找那甚为清楚她个X的家庭医生,让他开强效的药,睡个一、两天便痊癒。覆诊这个概念对她来说有点陌生和薄弱,脑袋里对覆诊的认知也就大部分来自他人,印象中就是再看一遍医生,确定自己已然痊癒。
楚湮的覆诊自然不是那回事。
医生是从她出意外以後一直伴在侧的一位,对她的情况相当了解;对其他人来说,楚湮的双腿就是没有知觉,只有这位医生能从楚湮那难以到位的描述中了解她的康复进程。她们每三星期便会见面一次,偶尔也会以电话联系,好处理一些较为突发、对康复进程有重大影响的事项,
康复这个概念又是另一个让花无寒m0不着头脑的;当她听到医生提及这个词,还高兴得以为楚湮终有一天能再站起来。但所谓康复是个动词,泛指身T功能恢复;可指重大的,例如重新站立,也可指渺小的,例如某一平方厘米的皮肤对某些触感有反应。那就像考试,从劣等到优等是进步,从零分到零点零一分也是进步。
楚湮的情况,再站起来的机会是渺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医生让楚湮坐到床上,以双手和仪器按压她下半身各处。但无论她怎麽按、按哪里,都按不出什麽来,楚湮还是什麽也感觉不到;甚至,上一次在下腹上感觉到的一丝轻微痛感也消失了。
对於这次的毫无寸进,楚湮自然是失望的,但毕竟已接受了自己永久伤残的事实,也就能以稍为平常的心去面对。
但对於花无寒来说,这是异常重大的打击。她心里的痛大概b如今的楚湮要多,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看着楚湮脸上的一丝无奈,看着她摇头,看着她苦笑,花无寒直接就哭了起来,无法直视下去,夺门遁逃。她坐到离诊症室甚远的一角,把自己藏在一棵长青树後,放肆地痛哭着。
她只是不想打扰到人,不是要逃避,不是怕让人瞧见。不。她怕被楚湮瞧见,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为了她而哭。这心理很简单,她却无法解释。
一个男人坐到她的旁边,送上纸巾,然後默默地伴着她,等待她哭够。当花无寒冷静过来,擦了擦眼睛和脸,抬首便发现那是朗哥,复康小巴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