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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讲学顿了顿,神色有所松动。容姒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言,行礼道:“学生还要回去练字,就不叨扰讲学了。”
但愿日后这吕讲学能做到倾囊相授,不再刻意刁难。
容姒从吕讲学那儿出来后,便径直去了万卷楼。
她说要练字,倒也不是哄着吕讲学随口说说的,她那一手猫嫌狗厌的字,确实拿不出手。
宫中万卷楼收了了不少孤本藏书,也有不少名家字帖,除了皇子及伴读们,也只有翰林院的官员们能凭令牌出入。如今容姒几个也在文殊阁进学,自然也能去这万卷楼。
容姒写不惯簪花小楷,倒是更喜欢行书,想着借阅些字帖临摹。问了楼中内侍方知,她叫得上来的几帖竟都被人先一步借走了。
内侍领她到楼中一侧道:“这里还有不少其他大家的字帖,殿下可随意看看,许有用得上的。”
正值午时,万卷楼中没什麽人,容姒沿着书架慢慢翻看。名家字帖不少,但许多并不适合容姒临摹,唯有一集卫氏行帖瞧着行云流水,但又不过分狂羁,行之有道收放自如,很得容姒喜欢。
容姒翻过一页,蓦然从里头飞出张纸笺来,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泛黄,似乎已有不少年岁了。
容姒小心打开,里头的字迹果然有些模糊,但依旧看得出来是早年留下的临摹体,正是照着卫氏行帖抄的,只是那笔锋力道不足,欠了些火候,似是幼年所书,难得是行肖似而神更似,就连容姒这半桶水也晓得,这字临摹得极好,手书那人若再长些年岁,定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卫氏行书。
只是宫中几个皇子的字容姒都见过,无有写成这般的。容姒倒也没有多想,毕竟万卷楼的书允许外借,许是哪个大臣家眷不小心留下的。
容姒将纸笺夹回,只单借了这一帖,回到露华殿便开始铺纸研墨。下午没有课程,容姒读书写字,时间竟也过得飞快,还是珠弥奉了茶点过来劝了几句,容姒方歇了笔。
这一放松才发觉手腕有些酸疼,容姒甩了甩手,纸张将镇纸一带,虎头虎脑的小木狮子便磕破了头。
香耳“呀”了声,将木狮子拾起:“可惜了这小狮子,耳朵都少了一只。”
容姒叹道:“以前不好这笔墨,就连用的镇纸都只寻思模样好看,只这木雕的小狮子分量到底轻了些,还是石头材质的更好。”
香耳想了想道:“有的有的,奴婢那日收拾的时候瞧见过。”
说着便去箱奁里找了找,倒真被她找了个石雕的镇纸出来,个头不大,拿着倒是沉手,就是雕得不甚精细,只依稀看出是只兔子,长耳圆头长得胖乎乎的,也算是憨态可掬。
香耳年纪小不清楚容姒幼时的事,珠弥见到这石雕兔子却是神色微变,忙低声道:“你怎将这东西翻出来了?快快放回去,莫让殿下瞧见了……”
然容姒已然道:“拿过来吧。”
香耳有些忐忑,惴惴看了珠弥一眼,上前将石雕放到容姒掌心。
微凉的触感叫容姒觉得熟悉,翻到底部,果见那兔子腿上有条划痕,是雕刻之人不小心刻歪了的。
那是许多年前了,阮后刚刚故去不久,容姒尚且年幼不知生死,每到夜里便要哭着寻母后。容霄那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为了哄她,便雕了这石兔子。
容姒属兔,对这石兔子尤为喜爱,每日将它搁在枕边方能入睡。
只是后来……
容姒垂眸,后来,雕刻石兔子的那人离开了她,这石兔子也被她收了起来,多年不见天日。
夜里,容姒破天荒地又将石兔子搁在了枕边,阖眼入睡。掌心残留的石头凉意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浪。
“走水啦!走水啦!”
巡夜太监手中的铜锣敲得震天响,行宫的侍卫来回奔走,身上铠甲簌簌。
宫女太监拿着木桶木盆,却是杯水车薪,火星子漫天飞舞,浓烟弊月,却将“舒望宫”三字映得宛若朝阳烈日。
“大殿下……大殿下还在里面!”
衆人叫着喊着奔走着,容姒站在惊慌失措的人流中,却舀不起一瓢水,喊不出一个字,只从黑夜等到白天,眼睁睁看着被烈焰笼罩的舒望宫变成一片废墟。
直到一个圆脸侍卫灰头土脸地出来,臂上都被燎了一截。他神色寂寂,朝着外头的内侍哑声道:“去回禀吧,大殿下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容姒心口遽痛,睁眼方觉眼角濡湿,侧头只见石雕兔子静静卧在一旁,形容可爱却不知悲喜。
建元五年,瘟疫肆虐,宫闱之中亦不能幸免。大皇子容霄不幸得疫疾,迁往行宫封禁,然高烧三日不退,虽侥幸捡得一命,却已形容癡傻,不辨人事。太医谏言此病需静养,圣上遂让容霄在行宫调养,长居舒望宫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