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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姒一一应下,穿行于红木书架之间。小吏将所有书籍都分门别类,挂上注签,尽管书籍衆多,容姒查找倒还方便,不多时便寻到了册《齐语通卷》,上面详细记载了前朝末年至大齐开国近史,着墨最多的便是先皇文徽帝。
据通卷所载,先帝乃是紫微转世,降于楚地。时逢乱世,群雄割据,前有守军夺粮后有恶吏伤人,文徽帝树旗举兵,得天庇佑,又有一文一武两大幕僚辅佐,势如破竹,不到一年便从楚地打到上京,令四海归心,天下一统。
前朝庸帝禅位,文徽帝遂登大宝,之后恩赏衆臣,两大幕僚文为内阁之首,武封第一元帅,一时风光无两。
天临六年,宫中生六王之乱,第一元帅崇武大将军夜破宫门镇压内乱,虽救文徽帝于危难,然六王无一幸存,先帝后嗣尽绝。至天临七年,崇武大将军谋反,功败垂成,被反围于太极殿中。先帝细数其十大罪状,处以淩迟之刑,并立佞臣碑,以警世人。同年,先帝于病中连下三道诏令,命皇弟襄王入京。
容姒呼吸一滞,指尖停在佞臣碑三字处。
已鲜有人记得,当年跟随先帝平定天下,被封第一元帅的崇武大将军,亦是如今被埋在佞臣碑下,用来警示后人的佞臣怀渚。
容姒又寻了其他几册近史,内容皆大同小异,唯有一本野史中对这段开国年史又添了几笔。据传,先帝身在楚地时,与当时的两位幕僚私交甚笃,几人甚至效仿桃园结义,以先帝为长,怀渚次之,甚至在先皇称帝之后私下里还会以兄弟相称。
后来怀渚谋逆,此举不啻于是与先帝手足相残。然怀渚被俘之时毫无悔意,甚至扬言六王之乱若非是他将谋逆者赶尽杀绝,先帝何以坐稳帝位?六王之死叫先帝断了子嗣,几乎后继无人,先帝恨极,下令将此佞臣处以极刑。
容姒将这几段文字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既有些微妙的熟悉,又品出些违和来。
佞臣怀渚既早有反心,手段狠毒,又在六王之乱时夜破宫城,何以不趁此良机诛杀先帝取而代之?如此,正好能将先帝之死推至作乱的六王身上,他再掌权便是事出有因。可间隔一年再举兵谋反,成功率大大降低不说,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此等谋逆之举叫人费解。
而那点微妙之处,便是先皇和怀渚同出于楚地,一道建功立业,后兄弟反目,暗合了那本《仁兄传》的背景。书中仁兄为弟修建寺庙,先帝则立了佞臣碑,在那本书的结局,仁兄遭受天谴因病早逝未留子嗣,先帝薨于天临八年,也不过三十有九。
不过仅凭这些说明不了什麽,也可能只是巧合,若是能看看当年的那本禁书《楚地英雄传》就好了。
这等想法极其危险,是对先帝的大不敬,然容姒本就不赞同先帝焚书禁书,大兴文字狱之举,如今又窥禁书风波,以父皇的心性,必是不敢推翻先皇禁令,当年秋禧之家难便是先兆。
若不能釜底抽薪,此事必定蝉联往複,牵连甚广。
容姒合上书页,将之放回原处,一擡头却见对面的书架后露出一双眉眼,如同冬日梅梢间落入衣领的一点碎雪,叫容姒心头微凛。
“喻编修总喜欢这麽悄无声息地出现麽?”
喻良臣微哂:“是殿下看得太过入神。”他伸手替容姒理好书册上的注签,目光落于其上却是一凝。
“殿下对开国史感兴趣?”
他似是随口一问,容姒没答,覆在书册上的指尖转搭在木架,轻轻一扣。
若梦中令上京城中血流成河的祸事便是指禁书之乱,那唯一能明确立场的竟只有喻良臣。
这个后来同样杀孽加身的乱臣贼子,竟也会为卷入这场祸事的无辜流血者鸣不平麽?
“你……”
容姒将将开口,忽闻窗外步声如雷,铠甲争鸣。禁军腰携佩刀,迅速自院门涌入,转眼便围了翰林院宫室。
容姒心头顿沉。
几日前,圣上出宫去攸南道督造龙舟,留太子监国,如今宫城之内能调动禁军的,就只有——
“奉太子教令!”
为首的禁军高喝:“封禁翰林院内外,搜查所有宫室,任何人不得出入!”
翰林院院首是翰林大学士葛重芳,已过耳顺之年,鬓发灰白不怒自威,闻声立携衆人而出,拦在殿前:“翰林院非等閑之地,吾等皆是天子近臣,岂容你们说搜就搜,说围就围?你说奉太子教令,教令何在?”
禁军左卫护送圣上出宫,驻守宫中的禁军统领乃是右卫顾得宜。封禁翰林院这样的大事自是由他亲至,此时亦只道:“太子口述教令,命禁卫军封禁,都察院统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