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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厓……”
是容华。
他甚至未能全然睁开眼，却已知在他身侧的是杜有厓。
其实昭明公主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杜有厓在容华身边多年，容华对他的信任比对他的子女，更甚。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喻良臣已迅速欺近，一剑斩断杜有厓手中拂尘。杜有厓回过神来迅速后撤，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到一处，容姒趁机上前坐到龙榻边，握住了容华的手。
一旁的禁卫军似有异动，容姒猛地擡眸道：“父皇已醒，难道尔等还要听从一个内侍之令，行反叛之实麽？”
禁卫军一时迟疑。
容姒扬声道：“此时回头本宫可既往不咎，再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禁卫军终是不敢再对容姒刀兵相向，却也无人敢上前拿下杜有厓。
杜有厓已同困兽之斗，眼中一厉，用半截拂尘缠住喻良臣的剑，却不退反进。
他不愧是曾经的禁卫统领，这些年来在宫中卑躬屈膝，将一身内家功夫藏得严严实实，武艺却也不褪半分，竟生生迫得喻良臣退了一步半。
“你既是怀渚之子，我便送你们阖家团聚吧。”
杜有厓右脚一蹬，竟从靴底蹬出一片薄刃来，似是飞快地割断了身后的什麽东西。
容姒只闻得极轻的一声异响，回过头时，双瞳已不自觉地放大。
“喻良臣！”
喻良臣听闻了头顶迫近的风声，可杜有厓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反抵着他的长剑，一时竟不得挣脱。喻良臣心下决断，打算硬受这一剑脱身，却忽而觉得腕间一震，他连退两步，手中长剑同杜有厓的拂尘一道飞出。
轰然一声巨响，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
喻良臣头顶的那盏宫灯摔得四分五裂，里头悬着的长刀直直落下，从秋禧的背后穿过，再没入杜有厓胸口。
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竟是秋禧从后面抱住了杜有厓，将他扑倒在地。
那一早设下的机关，用来击杀怀渚后人的机关，终是叫杜有厓自己尝了这苦果。
殿中一时静得骇人。
只听得秋禧咳出血沫，低声问了句：“师父，为什麽？”
天临八年的那场禁书之乱，那场叫他家破人亡，加入辉月含恨入宫的禁书之乱，竟是杜有厓一手促成！
为何要这样利用他，为何又非得是他呢？
可杜有厓已经没有余力回答他了，他的视线微微往后一移，便已彻底失焦。也不知他最后一眼想望的，是他给予多年养育之恩的弟子，还是一个认贼作父的可怜虫。
秋禧蓦然失笑，血水混着泪水从颊边淌下。
“殿下……”
容姒不敢碰他，只得跪坐到他身边，俯身道：“我在这里。”
似要回答容姒心中所想，秋禧勉力道：“奴才死了，殿下纵使伤心也只是一时。可他……他若死了，殿下会伤心一辈子……”
喻良臣垂眸，同容姒一道跪坐在他身侧。
容姒已然泣不成声。
秋禧又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些什麽，却只张口吐出血沫。
容姒知道他想要说些什麽，在他耳边道：“秋禧从未背叛容姒。”
她当然知道。
梦中的秋禧面对刀刃压身尚且不曾背叛于她，更何况是如今的秋禧呢？他将她藏起确有私心，可若非是他，周旋于杜有厓和容夙之间，又递信给夏书接应，容姒和喻良臣又如何能险中求胜？
故她即便猜到了秋禧的身份，也从未相疑。
听到这句，秋禧神色一松，嘴角微微弯起，然还未弯出一个完整的弧度，双目便已悄然阖上。
他此生过得糊涂，但求来世，只做山野中不知名的鸟雀，晨起暮落引亢而歌，自由来去不知人间疾苦。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不负
杜有厓死后的第三日, 这场震惊内外的宫变已迅速落下帷幕。
活着的人依旧按部就班，死了的人长眠地底，一切都将步入正轨, 只除了玉阶石缝中留下的斑驳血迹, 昭示了这场内乱曾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容华已然恢複了神智, 他单独召见了喻良臣, 将容姒留在了殿外。
杜有厓在容华身边相伴多年，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为着前朝的忠义，还是现主的新恩。然他确实未对容华下杀手，只是容华毕竟上了年岁，这一番中毒又经历接连打击, 身子已是大不如前。他单独召见喻良臣，意味着什麽, 再明显不过。
然此时的太极殿内, 也并未如同旁人想象得那般沉肃。
“……小五自小聪慧，能跑会跳，长得像她娘亲，性子却截然不同。她幼时很爱笑, 一时叫人疼到心坎里, 一时又叫朕头疼, 也不知那无法无天的性子, 究竟是随了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