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良臣微微垂眼, 嘴角却抿了一点弧度:“殿下的性子, 已是极好。”
容华将喻良臣的神色看在眼里, 又忍不住叹了声:“朕本以为,她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公主, 朕可以护着她一辈子,却不想朕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关心过她,是朕这个父皇当得太过失职。”
“朕已老了,如今想补偿她也没剩多少时光,只能嘱托于你。你是她的驸马,是她决心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容华一字一句道:“朕要你立誓,此生只立小五为后,莫负这天下,更莫负了她!否则,朕便是死了,也有千百种法子叫你后悔莫及!”
他软弱了一辈子,糊涂了一辈子,也终于在临了之前,硬气了一回。
喻良臣望着容华微红的眼,忽而推开半步,俯身拜道:“臣怀南霄立誓,此生只她一人。这大齐天下,臣与她共治,不求万国来朝,但求海晏河清。”
容华一怔,随即大笑出声,连道了三个“好”字。
太极殿外,容姒独自站在檐下。
这茫茫细雨绵延不绝,似乎可以将一切痕迹都沖刷干净,叫这座皇城焕然新生。
听到殿内传来些许动静,容姒依旧没有回首,直到身后的殿门打开,容姒才回过身去,绽出一笑:“陪我出宫一趟吧。”
喻良臣应声:“好。”
两人没坐轿撵,也没叫人跟着,喻良臣撑着伞,将人拢在伞下,就这麽慢慢往宫城外去。
一队禁军从后面快步追来,为首的是一个面生的内侍。
杜有厓死后,容华便废除了司礼监,然如何处置则交给了喻良臣。喻良臣下令,斩杀了杜有厓的几个亲信,至于其他内侍,无论是否是司礼监中人均未受连坐,连禁军也是罚而不杀。如今宫中衆人上下一心,就连圣上也道,所有诏令都要报与殿下与驸马知晓。故内侍手捧着托盘,追上前来。
托盘之上,有一道新的诏令和一条白绫。
废韦青皇后之位,赐白绫。
皇后韦青终是没来得及从密道脱逃,刚出宫城便被埋伏在密道尽头的南北军捉拿,又押回了宫中。这几日诸事紧要,所有人都暂且将她抛在了一边,直到容华彻底清醒,一切尘埃落定。
容华的意思很清楚,先废后位,再赐死,韦青生前死后都只是罪臣之女,不得葬入皇陵。唯一的体面,便是留了她一具全尸。
“陛下虽下了旨意,却又另留口谕,若殿下想亲自处置亦可自行决断,韦氏如何便不必再回禀陛下了。”
然容姒看了托盘上的白绫一眼,却是道:“不必了。”
父皇知她对韦氏恨之入骨,若她想要亲自处置也并不阻拦,只是如今的韦氏在容姒眼里早已是个死人,容姒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给自己平添恶心。
容姒又瞧了眼身侧的喻良臣。
她犹记得,梦境之中的喻良臣用一条红绫逼韦氏自缢,临前弹了一曲《山隗》。《山隗》乃是山阴之曲,传说能令恶鬼伏诛。喻良臣指下,是誓要那韦氏魂飞魄散了。
也亏他想得出来。
容姒无声勾了唇角,旁若无人地按上喻良臣的臂弯:“就按父皇的旨意处置吧。”
霏霏雨过,宫道之上犹浸润着水汽,车马辚辚之后,留下几道浅白的痕迹。
容姒和喻良臣带着香烛纸钱,果然在莲溪观后山,见到了熟人。
今日是舒菱儿的忌辰。
容夙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麽喻良臣会精準预测到他的举兵之地,为什麽他的每一条路都能被喻良臣堵得死死的,只能节节溃败。他甚至怀疑过是韦氏之中出了叛徒,却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在东宫之中便已被太子嫔舒菱儿获知。
他给舒菱儿下毒,将她折磨至死,舒菱儿却用指甲在床板后刻下了线索,让喻良臣注意到了悬于东宫书房的那张舆图。
舆图上,暗藏着容夙的秘密练兵之地。
这个容夙眼中胆小如鼠,唯唯诺诺,从未正眼瞧过的太子嫔,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容姒和喻良臣留下了一把能插入容夙心口的尖刀。
何其孤勇!
“你之后有何打算?”
容姒烧完纸钱,看向一侧那个剑眉星目,收敛了一身杀伐之气,却依旧沉默寡言的男人。
魏仲言一手按在墓碑之上,低声道:“我想南下一趟,带着她一起。quot
“也好。”容姒道,“菱儿一直想下江南看看,你便亲自去寻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将菱儿的坟茔迁过去吧。”
“不过办完此事记得回来,大齐江山还需你来镇守呢,魏将军。”
魏仲言微微一怔,再擡眸时,容姒二人已相携而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