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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尽棠就是那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他披着外衣, 脸色苍白,春日的暖阳里他脸上的笑容却很柔软:陈先生为什么不动手?

陈折恒手一抖, □□全部洒了出来, 他惶恐的后退两步,几乎想要即刻就同江尽棠拼命, 江尽棠却说:陈先生放心,这里只有我。

他咳嗽了两声, 脸颊上浮现病态的潮红, 抱歉, 我知道药王谷的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太冠冕堂皇,陈折恒本可以诘问他,讥诮他,甚至破口大骂,但是陈折恒没有。

因为他在江尽棠的身上看见了更加浓郁的无奈和悲伤,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滂沱大雨倾盆而至,冲毁所有堤坝。

今日又是阳光明媚,却已经是槐序初夏,温柔春日在不知不觉里溜走,留下的只有世人嗟叹。

芸芸众生,皆有苦痛。陈折恒闭上眼睛,道:他却最苦。

当年我决定留在他身边时,他只跟我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透骨香的事情,于是我就帮他瞒了十年。陈折恒忽而看向宣阑:我方才说过,如果陈裳活着,他就能活,并非是为了保陈裳性命,她是谷主的女儿,尽得谷主真传,我与之相比不过刚入医门,先帝留下她,倒是颇为讽刺。

宣阑手指紧握成拳,分明指甲已经刺进了皮肉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先帝灭了药王谷满门,为什么独独留下了陈裳?

这是他在算尽一切后,对江尽棠唯一的仁慈么?

如果这称得上是仁慈的话。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再无人知晓了。

江尽棠手眼通天,他不可能不知道陈裳还活着。陈折恒道:但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动过去找她的念头。

他抬起苍老的双眼,浑浊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宣阑:陛下您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早就不想活着了。

他本就一心求死。

太阳的每一次东升西落,人世间的每一次四季更迭,对江尽棠来说都是剜心之痛。

他从不眷念人间,所以透骨香于他不是救命的药,是入骨的毒。

宣阑垂着头,手指握着江尽棠有些凉的手腕,他自己手背上青筋分明,却不敢用力去弄疼了江尽棠,谁也不知道天子的所思所想,但于旁观者来说,他有了帝王绝不该有的软肋。

这根软肋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血淋淋的,于是疼痛一直蜿蜒进心底最深的地方,哪怕血肉模糊,也没人看得见。

可是宣阑声音哑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朕想要他活着。

朕是皇帝。

没有人可以忤逆朕。

江尽棠也不可以。

陈折恒深深叹口气,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道:如今唯有回京去找陈裳才行。

简远嘉立刻道:我去准备车马。

他转身出去,山月也赶紧站起来:我去收拾东西!

陈折恒看了宣阑一眼,道:舟车劳顿,我要去煎几帖吊命的药。

说完也出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江尽棠,还有宣阑和温玉成。

温玉成一直没说话。

他的情绪似乎缓和了几分,看着江尽棠虽然微弱但还在起伏的胸口,有些怔然。

印象里,江尽棠似乎总是这个样子。

虚弱又安静。

他随着老师进定国公府那一日艳阳高照,墙外都是孩童的笑声,定国公府却一片慌乱,一打听,才知道是小公子又犯病了。

定国公府的小公子,整个京城都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温玉成那时候就很好奇,怎么世代骁勇的江家,会出这么一个病秧子。

这个病秧子,又怎么配江家上上下下,如此呵护。

直到他见到了江尽棠。

那时候江尽棠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的芝兰玉树,雪胎梅骨,让人一见忘俗,哪怕他病容恹恹,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温玉成站在窗外,隔着花影,看着定国公夫人不停哭泣,在战场上敢飞马取敌帅首级的江家二位公子满脸的愁容,而定国公匆匆迎出来,叹口气:怠慢了闫先生,本该在正堂迎接先生,可我这幺儿突然

老师温声说无碍,问了两句小公子的病情,定国公却只是摇头,不愿多谈,反而看向了他:这位就是闫先生的高徒,刚刚在蟾宫折桂的状元郎吧?

温玉成回神见礼,眸光却还落在那苍白少年的身上。

那是数年前,他第一次见江尽棠。

那时候他是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江尽棠是病病恹恹的小公子,十余年后,江尽棠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而他是阴暗沟渠里的蛆虫。

温玉成。宣阑冷冷道:你之前不是有很多话要说么,如今怎么不说了?

温玉成笑了笑,道:今时今日,还有什么可说。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宣阑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剑光雪亮,映出少年冰冷眉眼,朕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温玉成怪异的一笑,慢慢的跪在了地上,轻叹口气:遵命。

你和江尽棠,是什么关系?

温玉成一怔,那一瞬他脸上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我和他

他闭上眼,说:我忝列闫大家的门墙,是老师的第十二个弟子。

闫运宜是一代大儒,名声响亮,无人不知。

闫运宜的弟子,也全是不世奇才,当今首辅顾之炎,就是闫运宜的首席大弟子。

温玉成能拜入闫运宜门下,足以说明此人非池中物,做周单府中的一个小小幕僚,着实屈才。

光远十年,我殿试得头甲,却无心功名,考科举不过是为了向老师证明,我半分不输我的大师兄,可以出师了,老师却说我心性不稳,还需磨练。温玉成道:于是我辞官隐退,不问世事,再回京时,当年门庭若市的定国公府已经贴上了封条,江氏一族尽皆斩首,京城里也出了一位手段莫测的权宦。

宣阑心口一悸。

温玉成唇角扯出一个笑,世人皆说我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但我不是,我还有一个小师弟。

他出身于定国公府,是定国公的第三子,自幼缠绵病榻,却冰雪聪明,十七岁那年考中状元,未来得及投身宦海,定国公府已经被抄,天子下令,诛江氏九族温玉成声音几乎泣血:因着一张丹书铁券,他活了下来,曾经的少年天骄,云端高阳的状元郎,成了皇宫里一个卑贱的、下等的洒扫太监。

宣阑手一抖,长剑差点脱手。

光远十四年,江氏问斩,他奉帝命监斩,刑场上哀嚎不止,尸骨满地,血流成河他亲眼看着至亲骨肉赴死。

同年夏,安王妃江余音自缢于羯鼓楼。而他崭露头角,得皇帝重用,狠辣之名鹊起。

光远十五年,先帝弥留之际密诏他面圣,赐下透骨香。先帝驾崩,幼帝登基,天下人称此人为九千岁。

温玉成的眸光如同毒蛇,看着宣阑:我这小师弟,姓江,名尽棠,字长宁。

陛下,在下说的够清楚了么?

哐当一声,宣阑手中的长剑跌在了地上,他不停的喘息,可是胸口堵着的情绪就要炸开,丝毫不能缓解。

光风霁月的江家小公子。

光远十三年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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