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聂夏露出一个笑:宣家人,骨子里都是疯的,安王筹谋十年要还江家一个公道,替九千岁走出一条鲜花着锦的路,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主子什么都知道山月茫然的道:他一直就什么都知道。
他借着宣恪的局,送了宣阑一个盛世太平。
山月大人。聂夏道:最后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我留在温玉成身边的探子传书,九千岁离开江南前,曾跟温玉成密谈,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但是有时候又想,宣阑大概就是祂给我的补偿,这是九千岁的原话。
人间很好,值得眷恋。
御书房里,顾之炎看着坐在案几旁的江尽棠,道:世人都说,九千岁死了。
嗯。江尽棠随意道:首辅大人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就好。
顾之炎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良久,他才道:我看着你,总觉得恍如见到了故人。
哪位故人。江尽棠抬起眼睛。
顾之炎看着他好久,才说:光远十三年的状元郎,定国公府的麒麟子,我的小师弟。
江尽棠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顾之炎沉声道:我收到了守拙的信。
江尽棠并不意外。
他说,他还是没能参透他的道,会找一个地方,避世而居,等什么时候他参透了,就出师了。顾之炎说:或许当我入土,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江尽棠道。
当年老师跟我说,他收了一个聪敏非常的小弟子。顾之炎说:但是那时候,我宦海沉浮,一直未能相见。
他抬手,对着江尽棠行了一个平礼,道:十五年过去,师兄来迟了。
江尽棠静默一瞬,而后道:首辅大人认错人了。
你还是不肯
江尽棠打断他,道:我今日请首辅大人来,是商量如何处理风陈印三家的事,如今陛下卧病,朝中能做决策的唯有大人。
顾之炎低声道:老师离世时,只有我在侧,他给你的批语是四个字。
慧极必伤。
江尽棠一顿。
窗外阳光和煦,京城入了夏,繁花迷人眼,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宫人在树下捕蝉,远处是草木葳蕤的御花园。
江尽棠分明沐浴在阳光里,看着却清清冷冷。
慧极必伤江尽棠缓慢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莞尔:老师高看我。
你不愿意认,我不逼你。顾之炎叹息一声,道:老师临走前,让我带话给你。
他说,月亮不会因为跌在了淤泥里,就不再是月亮。
江尽棠眼睫微颤。
顾之炎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道:你不跟我叙旧,那我们就说正事。
江尽棠站在窗边许久,才说:师兄,我已经不是当年挂在天际的月亮了。
他笑出声:我跌在了淤泥里,化成了淤泥,再也分不开,只能纠缠不清。
可是有一天,他一抬头,看见了太阳。
炽烈的,温暖的,悬在天边,那么高,那么远,就像是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他又生出了妄念。
他不想再沉沦,他想要逃离,可是淤泥里有无数的白骨鲜血啊,那么沉,那么重。
一只只手,将他往更深处拖去。
他双手染满鲜血,该沉深渊,该入泥犁。
怎么还敢,去贪求赤日的光。
第99章 混账
江尽棠天将黑时才从御书房里出来, 佘漪站在外面等他。
江尽棠一看佘漪的表情,就知道不太好对付,出来马上咳嗽了两声。
佘漪皱起眉, 上前扶住他:你什么时候能关心关心自己?
见他表情好看点了,江尽棠才说:我没事。
佘漪冷笑:是, 你没事,只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而已。
江尽棠无奈道:见清。
佘漪道:江尽棠,我至今不知道你图什么,若我是你, 直接砍了皇帝, 把宣慎的尸骨拖出来鞭尸,哪管史书如何写我。
江尽棠笑了笑,道:如果凡事都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佘漪不喜欢思考问题, 能用刀解决的事情就绝不多想, 这样活着,其实很好。
江尽棠步入夕阳之中,道:你有话跟我说吧。
我说了你听么。佘漪道:说了你不听, 不如不说。
江尽棠:如果是要说你现在去一刀砍了宣阑, 然后你们拥护我称帝,那就不用说了。
你
我不喜欢。江尽棠轻声说:髙者寂寞, 越高越寂寞, 我不喜欢。
佘漪抿了抿唇。
再说。江尽棠抬头看着天上的火烧云,道:宣阑又没有对不起我,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他的命做什么。
他是宣慎的儿子!佘漪厉声道:宣慎之所以这么对你,就是为了保住他的皇位!
但这不是宣阑的错。江尽棠平静的说:宣慎死的那年, 他才九岁, 还只是一个孩子。见清, 你是想让我去跟一个孩子算血海深仇么?
不该这么算的见清。江尽棠说:谁欠的债就谁来还,宣慎的孽不该宣阑来背。
佘漪沉默良久,才冷笑:说这么多,其实你就是舍不得。
他盯着江尽棠的脸,道:你喜欢他,你心悦他,你舍不得他去死,甚至舍不得恨他。
江尽棠一顿。
他立在暖光之下,霞姿月韵,神清骨秀,便是一道风景,你想听我说什么?
佘漪咬牙道:你根本就是
江尽棠垂下眼睫,淡声道:见清,如果不想听我说,就不要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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